第二天幫艾小幸看過風水,給他選罷拆舊房的日子和建新房的日子,草根就從艾家出來了。他剛剛到村外,一個女人迎面走來問:“你就是人家說的那個,又會醫藥又會風水的蘭先生吧?”
“是呀,大嫂是誰?”草根不認識這個女人,因此問。
“林永松認得吧?”草根點點頭,女人說:“我是他愛人柳時芳!”
“嗯,找我有什麼事吧?”草根狐疑地問。
“對,永松他傷著腳了,想找你去給他治治!”柳時芳不但長得十分秀氣,還很會說話。
想起林永松從前和自己的關係,特別是在芭芒山那段日子,林永松一次又一次帶人去圍遊擊新村。不是自己有五虎遁,妻子和很多人一樣早被林永松抓去結紮了,哪裡還有兒子強生?!
草根說:“送醫院吧,醫院還是公費治療,一分錢都不用你們出呢!”
“送了,不是治不好嗎?醫院要求截肢,截一條腿,永松他又被清洗回農村了,怎麼養家餬口?”
聽柳時芳說林永松被清洗回農村了,草根驚問:“被清洗回農村了,為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柳時芳嘆一口氣說:“叫別那麼認真,能閉一隻眼最好是閉一隻眼,就是不信。這下好了,回來種糧食沒成熟人家幫割了,養的雞鴨還沒長大偷的偷,砸死的砸死都沒了!”
“他可是國家級幹部呀,這麼容易被清洗回家了?!”草根用帶點揶揄又有點幸災樂禍的口氣問。
“國家幹部又怎的,石頭高了有人踢。牙齒印多了,人家犁不倒你,耙也要把你耙倒的!”柳時芳憤憤地說。
原來有個女人被林永松帶隊去圍屋,那女人都爬上樓躲進婆婆的老房(棺材)了。被林永松揪了出來,拿去引產,還是一個兒子。這個女人就揪著林永松不放了。
女人很有姿色,吃完什麼也不做,天天跟蹤並以女色引誘林永松。一天夜裡林永松把持不住,便和這個女人幹了那事。事一結束女人便去告強姦,人證物證俱在,就這樣林永松便被清洗回家了。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在外面的東西被人搞就算了,連屋裡的東西也被人搞了。我就講做個圍牆了,一扯線有個土堆。我講移進來少要一點,永松不聽我的。一挖石腳溝,便挖出了一堆骨頭。”
柳時芳接著說:“挖出一堆骨頭,我講去買個金壇把骨頭撿起,找個地方另葬了。永松又不聽我的,把骨頭拿去野外亂丟了。結果第二天再挖石腳溝時,一鋤頭下去對了一碼石頭,鋤頭反彈回來便把他左腳給挖傷了。”
“村醫治不好,送鎮醫院,鎮醫院治不好,送縣醫院時,醫生就說想保命得馬上截肢。一個農民截了肢還怎麼勞動?聽人說這種事,必須得神藥兩醫,所以我就找蘭先生來了。”
“蘭先生呀,我知道永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永松吧,我求你了!”
柳時芳邊說邊哭,說完了又要給草根跪下,在人家的村口,草根哪能讓一個女人給自己跪下,所以便跟著柳時芳去給林永松治傷腳了。
林永松的村子叫石鼓,草根進屋時但見林永松躺在一間房的床上。大熱的天,還用一塊布蓋在腳上,早已沒有往日那種趾高氣揚的氣質了,換上的是一種頹廢而沮喪的神情。
“國家級幹部,這是怎麼了?!”走進房裡草根放下揹包和手袋,便用林永松的口頭憚明知故問了。
“倒黴了唄!”林永松邊說邊要起身,可是一動便痛得呲牙咧嘴了。“塌馬的先前還能起來,現在連起都起不來了!”
“別笑了,過來幫人家看看傷!”看草根笑鳥鳥袖手旁觀,林永松說。
“你這是被鬼打,得用封建迷信治啵,你一個國家級幹部,怕不怕?”草根半認真半開玩笑說。
“別廢話了,現在你叫我吃一泡屎我都吃!哎喲喂,疼死我了!”林永松突然間大聲喊痛,看見他滿頭冒汗。知道不是裝的,草根說:“我看看!”
草根揭開蓋在林永松腳上的白布。但見林永松的整個左腳都腫大了,小腿上的傷口處烏黑烏黑的,還潰爛滲出了膿水。很明顯是感染了,怪不著醫生叫截肢。
“人家的腳有辦法保住吧?”緩過勁來林永松問。
“保不保得住,誰敢打保票,但治治唄!”草根邊摸林永松的脈邊說:“你看你都發燒了,要不還是去醫院截肢了吧!”
“別別別,寧願死我也不去截……!”林永松話還沒說完又是喊死連天的了。
“蘭先生,你就幫永松用藥吧,我們相信你!”看著丈夫痛的是滿頭大汗死去活來,柳時芳求著說。
本來草根有止痛藥囊的,他硬是不拿出來給林永松用。說:“要我治可以,得依我!”
“依依依,蘭先生講什麼是什麼!”柳時芳這樣說,林永松也這樣說。草根道:“那好,馬上去買一個金壇回來。把丟了的骨頭撿了裝起,擇日葬下!”
“好好好,我這就去鎮上買!”柳時芳說了便去鎮上買金壇了。
草根則去石鼓村的後山尋藥回來,給林永松又洗又敷又服,直到艾小幸豎大門的日子到了才去艾家。
一鄉一俗,木龍和石龍只隔著一條河,風俗完全不同。石龍人建房豎大門選在“寅卯不通光”,怕遇人擋了彩頭。
木龍人則恰恰相反,建房豎大門時愛用“已午”二時,特意要人來說彩話。到時候糖餅,粑粑,花生,瓜子,紅棗,成擔挑到屋基裡去,任人拿。
人們絡繹不絕地走新豎的大門進,來後的人問來先的人:“他屋有不有?”如果還有,來先的人便說:“有,他屋大把!”
如果沒有了,來先的人便說:“別來了,他屋沒有了!”
據說是很靈驗的,建成房屋以後,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凡事順遂。財源廣進,人丁興旺,五穀豐登。否則是做什麼都不順遂。
所以再小氣的人到豎大門這天都會準備足夠的食物讓村上人來拿。
草根到時正遇上艾小幸夫妻各挑一擔零食進打好石腳的屋基裡放,豎大門所需的門方,炮竹,紅包都放在一邊了。
“老吵,這幾天都去哪了?”見草根到艾小幸便問,草根說去給林永松治傷腳了。葛小芹道:“那種人鬼打死了才好,你還去幫他治傷!”
“別講不吉利的話!”可能是快到豎大門的吉時了吧,艾小幸說了妻子問:“差人的腳好得差不多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草根邊看手錶邊問:“時候到了,東西都準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就等你請師傅(羅盤)了!”
“那好,去拿墊師傅的米袋來!”艾小艾去拿來墊羅盤的米袋和一個紅包,草根便在前面屋基的中心點,放米袋,米袋上放紅包,紅包上放羅盤定向豎門了。
大門框豎起了,兩根檁條,一根在屋基內,一根在屋基外固定穩門方。草根拿走羅盤,艾小幸把紅包塞進草根的衣兜,米袋交給妻子留著煮潲餵豬雞鴨,聽說豬吃過壓羅盤的米特別快長快大。
葛小芹一拿米袋走,艾小幸便點燃炮竹。“噼噼啪啪!”一陣炮竹響,村上的男女老少,就結隊來艾小幸的新屋基裡拿吃食了!
艾小幸因為有足夠的錢,又是村上第一個建現化樓房。所以準備了足夠的吃食任人抓拿。
大家來了走新豎的大門口進,手抓一把吃食隨後又走新豎的大門出。來後的人問走先的人:“他屋有不有?”走先的人馬上說:“有,他屋大把!”
就是這些說他屋大擔的人,晚上就來搞艾小幸的鬼了。
小偷小摸特別讓人討厭和憤恨,尤其是在大部分人家連建個廁所都成問題的年代。艾小幸一下就露富建現代化的樓房,夜深人靜就有人拿大糞來淋艾小幸新豎的大門框和堆在屋基裡紅磚了。
農村人的大門,就如同祖墳一般,大門口被澆了大糞就如同被人挖了祖墳一般讓人氣憤。
早起葛小芹來看新豎的大門,還在老遠便聞著一股臭味了。
到近處但見新豎的大門框上,兩邊徹有的兩路牆上,以及堆在屋基裡的紅磚上盡是大糞。一些沒漚爛的糞渣和擦屁股紙,灑得滿地都是。
葛小芹便站在屋基前扯嗓子罵街了,她是有幾醜罵幾醜。
地方風俗建房子得請師傅吃三餐好的飯菜,一餐是豎大門,二餐是過大門,三餐是成房子。因為要請師傅吃飯,所以艾小幸就不準草根走了。
草根起來了,聽葛小芹在罵街正想去勸。卻人喊他了:“老吵,等一等?”
“老爛是你?”看是同學林大平,草根問:“你怎麼來了?”
“來叫你去青龍楠木,他們小舅子要建房,請你去看地方和擇日子!”草根把葛小芹罵街的事一講,林大平說:“出了這樣的事就讓她吧,被人鬧了不罵一罵心也平嘛,走搭車去!”
是呀,如果說林永松那是鬼打,艾小幸這則人鬧。這麼一想草根便跟林大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