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個禮拜,總算把張先生送上山了。過完三早又到師傅的墳上覆了土,草根和黃向月就要搭車回家了。
十天半個月不在家了,還有穀子要曬,二苗需要耘田施肥和殺蟲。最重要的是看田水,出來半個月了沒人趕水進田,恐怕田地早就幹破硬成曬穀坪了。
黃向月心急如焚,可是梁小寶夫妻卻說:“哥,嫂,別忙走呀?前幾天匆匆忙忙沒時間吃飯和敘舊,現在客人都走了,正好大家坐下來吃吃敘敘!”
“是呀,別忙著走!我們在得遠的都不忙,你們在得近的忙什麼?”肖大中接嘴說,他是真心想和草根敘敘舊。草根一次又一次幫他的忙,一直沒有好好說著謝謝。前幾天因為忙,沒時間講,現在有時間了他想說幾句謝謝的話。
梁小寶夫妻則是高興,因為一場大事都不用他們操心出錢,而且結束了還有錢來拿。看多現實一對夫妻!
“以後吧,我們出來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半個月了呀,三個孩子不知把家弄成什麼樣子了,最重要的是田水沒人看,不知幹成什麼樣子了。”草根還沒開口,黃向月先說了。
“忙你先回去,哥留下!”梁小寶夫妻說,黃向月道:“還有幾天就開學了,你哥不要回去準備上課呀!”
“以老吵的水平,教個小學要什麼準備。住兩夜人家跟你們去耍,我還沒到過盤古呢!”肖大中的話一停,梁寶珍便說了:“去盤古耍,不知道自己是孝子呀?進人家的村子,人家要你洗村才曉得錯!”
爸爸的葬禮結束還有錢剩,草根交給弟弟一點不給她,梁寶珍一直耿耿於懷。
肖大中能去家裡耍黃向月當然歡迎了,聽梁寶珍說要洗村。她說:“依你講,我們也是孝子,就不要回家了?”
“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要回去就回去吧,不留你們了!”粱寶珍這樣說,有點逐客的意思。草根和黃向月便出來白龍搭車回家了。
“爸爸媽媽,你們這時才回來,爺爺起不來了!昨夜,今早都是我煮飯菜好送去給他吃的!他鬧喝酒,我沒給他吃!”草根和黃向月一走進屋,大女兒盼生便說了。
“爺爺病了?”大女兒點點頭,草根拿包和手袋進房去放。忙著出來便去老屋看父親了,他推開父親睡的房門進去問:“爸,你哪不舒服了?”
“沒有呀!”蘭父躺在床上說,他一直諱醫忌藥。不管人怎麼不舒服,都不看醫生。不但不要草根看病,別的醫生他也不要看。一生就相信酒,以為酒可以治百病。
“沒有呀,那你睡床上幹嗎?”草根忍不住就問了,蘭父說:“人家就是有點困,去買點酒給人家吃,人家就起得來了。”
“這樣子還吃酒,想……?”草根想講這個樣子還吃酒想快當點死囉?可話到嘴巴邊卻變成了求了:“來伸手給我,幫你拿脈看看?”
“看什麼看,講人家沒有病,去買點酒回來給人家吃,人家就起得來了!”
“那你的牛呢,今天去放著牛了!?”父親堅決不讓自己拿脈,草根便以另一種方式求道。
“那你就不認得去幫人家看看嗎,死仔的一去那麼久,沒病都讓你給弄出病來了?”蘭父大聲說。
“怎麼是人家給你弄出病來了?”草根問,蘭父說:“不是你弄是誰弄,你不回來,叫盼生那個死丫頭去買點酒回來讓老子吃死也不去,不然老子會睡床嗎?”
“酒能治病,那你吃一世人的酒了,怎麼還睡床上了?”父親答不上話來,草根說:“伸手給我拿脈,好去找藥你吃,好了好起來去看牛!”
“去買酒給我吃,我就讓你拿脈!”蘭父喊著說。
父親這個樣子,草根當然不敢去買酒給父親吃了。一來父親內裡到底什麼樣子,不拿脈他也不知道。二來就算買酒給父親吃了,以父親固執的性格也不定讓他拿脈用藥的。
可父親起不來,又不能不治療。想起父親平時比較聽弟弟妹妹的話,草根便走出父親的房了。
“向月,你打算去做什麼?”從老屋出來見妻子扛著一把鋤頭從新屋出來,草根問。
“去田垌看水,半個月都不去看田了,早幹成曬穀坪了。”黃向月說,她本來是想挑穀子出來曬的,想起幾畝二苗田沒水了,她打算先去趕水放田了。
“去看田水,順便把那三個牛牽出去吃草!一天都不放出去了,要是會講話早罵人了!”草根說,黃向月問:“那你去哪?”
“老頭子病了,估計是哪個地方的血脈堵塞不通了。講幫他拿脈又不讓,我來去打電話給木根秀根,叫他們回來勸老頭子治療,癱在床上就難了!”
“死老頭子的,盡給人添亂。”黃向月嘴上這麼說,但還是過老屋去把三個黃牛牽出去邊看田水邊放牛了。
妻子去牽牛了,草根便去圩上打電了。那時候盤古圩上已經裝有行動電話亭了,木根家裡也裝有行動電話。秀根那代銷店也裝有了電話。
因為妹妹在得近,所以草根先給妹妹打電話。電話打到村上代銷店,代銷店的老闆去通知秀根。一會兒秀根才來接電話:“哥打電話給我,想講什麼?”
“爸病了,睡在床上起不來了!”草根的話一停,秀根便在那頭說了:“病了講我聽,你是醫生就給他治療唄!”
“脈都不讓拿,怎麼給他治療?”草根換一個手拿話簡說:“爸很聽你的話,馬上回來勸他治療,錯過時間治不了癱在床上就難了!”
“死老頭子的盡給人添亂,馬上要和兩個兒子報名上學了,學費還沒弄夠呢!”秀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小學畢業秋季入學就去白上初中了,小兒子秋季入學上小學五年級。
秀根夫妻因為上有老下有小,沒法出去打工。在家除了種幾畝田以外,平常靠打籮筐要錢維持日常零用。小兒子超生還挨罰了款,因此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
“打了十幾對籮筐準備給兩個兒子報名讀書,明天就是白龍圩了,還沒成怎麼去?”秀根說,草根問:“那就不要老爸了?”
“煩死人了!”秀根叨一句道:“打電話給我小哥呀,叫他回來勸老爸嘛!”
“現在才打電話給你小哥,他不是到明天才回來了?爸那個樣子真的得馬上治療了,錯過時間後悔都來不及了!”
“好吧,那我回去一轉,大不了到晚上加點班!”放下電話半個小時後秀根還真的回來了。
進去蘭父的房裡。一會兒出來說:“大哥,我也講不聽老爸。一講他,他就說嫁出的女,潑出的水。不用我管,想管先買酒給他喝!要不還是打電話給我小哥,叫他回來吧,老爸最聽他的話了。”
妹妹勸不動爸爸,草根只得又到圩上打電話給弟弟木根了。
“哥,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電話一通木根就在那頭問了。
“爸病了,睡在床起不來了!”草根的話一停,木根就在那頭說了:“講我聽,你是醫生,爸病了你就給他用藥治療唄!”
“他不讓拿脈怎麼給他治療?馬上回來,聽見沒有?”
“以往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一個老子都講不到?”
弟弟木根在那頭說,在得近草根真想給弟弟一個大耳光。可他不能,一來夠不著,二來他還得求弟弟勸老頭子治療呢。草根始終想不通,從小到大他一直為家庭操碎了心。可是不管母親也好,父親也罷都看不起他。而看得起弟弟和妹妹,特別是弟弟。好像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弟弟什麼都不做也是應該的!
“能說有什麼用,有用還要喊你嗎?”草根說,補上一句道:“我講你聽,萬一爸爸真的一睡不起就此癱瘓了,別怪我不提醒你!”
“人家真的走不開呀,一家人吃用,孩子讀書都看我呢!”
“誰走得開,誰一家不要吃用,送孩子讀書?你才兩個,我有三個呢!”
“怎麼不去叫秀根回來勸爸爸,爸爸也很聽她講呀?”沒理由推了,木根在那頭說。
“已經叫秀根回來了,她講不動嘛。可能她現在還沒回到家呢!”
“我真的走不開,實在不行我叫媽回去。”
“叫媽回來沒有用,早幾年媽要去你那了,不但把自己那份糧食賣了,還把爸爸那份糧食也賣了一半。為此二老還吵了一架,到現在都還緩不過來呢!”
聽不到那頭回應,草根說一句狠道:“兄弟呀,但凡有一點辦法哥也不會叫你回來了!不是嚇你,雖然我還沒幫爸爸拿脈。他這個樣子再不治療百分之百會癱瘓的,真到那天了,你不回來打理爸爸,我就送到你那裡去!”
“別講,我明天就回去!”草根最後一句話太給力了,木根說完第二天還真的回來了。
草根真的服了,弟弟木根回來一說父親就讓他拿脈治病了,連酒也不講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