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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馬失前蹄(下)

“砰砰砰”

倉促組織起來的明軍士卒,還是給予了騎兵部分殺傷,但無濟於事,步兵對付騎兵唯一有效的武器,就是陣型。

而現在,明軍的組織度相當糟糕。

張勇將騎兵分成兩股,從明軍側面突入。

“蓬!”

馬上騎矛丈餘鋒銳,繞過混亂中勉強組織起來的一二步卒,往薄弱部刺入。

上千斤的衝擊力,瞬間就能把人撞飛數米開外,骨折身死。

海軍普通士卒的著甲率本來就不如鐵人軍,甚至比許多陸軍師還要少。

面對如此突襲,竟然只能被動挨打。

施琅只能儘量將身邊人手聚攏,圍在一起,勉強和清軍周旋。

但隨著兩軍廝殺展開,原本埋伏在一里外的滿清新軍步卒也終於趕到。

完成突擊使命後,騎兵佇列撤離,步卒列為方陣,從外圍不斷逼近。

“砰砰砰”

兩軍士卒幾乎同時開始組織起,用火銃對射。

於是乎,一場特殊的,至少在此時比較罕見的對決開始了。

“預備!裝彈!”

類似的口令聲在雙方隊伍中響起,甚至清軍還效仿明軍基層軍官使用的竹哨。

“第一排!”

“放!”

“砰砰砰”

一陣彈雨越過兩軍之間數十步的距離,竄入彼此的隊伍當中。

“啊!”

“噗呲!”

不斷有人中彈後哀嚎倒地,被射中手腳四肢的還好,有些倒黴蛋,直接被擊中面門,腦漿迸射一地,還來不及慘叫,就已經鮮血四濺。

身側的戰友,只能死死壓抑住自己恐慌的情緒和嘔吐、逃跑的慾望,繼續不斷緩慢邁步向前,同時裝填彈藥。

從個人而言,這種只能將自己的性命,寄託於運氣的戰鬥方式,遠比正面的冷兵器搏殺來得可怕,畢竟正面搏殺,如果你武藝精湛,或是身體素質出眾,存活的機會還是非常大的。

但這種“排隊槍斃”的戰鬥中,任憑你再怎麼勇冠三軍,再怎麼力大無窮,面對冷洞洞的槍口,和滾燙的彈丸,都沒有屁用。

一樣要寄期望於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但這,就是近兩百年來,最先進的戰術。

緊密的佇列,彌補了早期火銃糟糕的準確率,雖然同時期,無論是西方,還是武備局下轄的兵工公司,都在攻研線膛火槍。

但還是面臨巨大困難——鋼材。

缺乏可靠的鋼材,所製作出的線膛槍,幾乎是一次性用品,二十發就能把膛線磨平。

任何花裡胡哨的技術,歸根到底,還是基礎科學的延伸。

比如材料學,應用力學,化學等等,大名翰林院兩年前成立了材料所,但探索還是相當緩慢。

而這樣以密集隊形互相對射的戰鬥方式,最為考驗的,便是士卒的勇氣和紀律,尤其是紀律,必須要讓士兵害怕逃跑所造成的懲罰,勝過害怕死亡,他們才能無懼對面潑來的彈雨。

過去,明軍雖然也做出了不少努力,但畢竟,在此之前,明軍還從未遇到過可以在火力輸出上與自己相當的對手。

所以都是單方面的射擊,並未經受過真正殘酷的挑戰。

有時候,勝仗打多了,尤其是實力懸殊的勝仗打多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前進中,佇列裡一名清軍士卒親眼目睹身側戰友的腦漿、血液濺了自己一臉後,再也經受不住,丟下武器往後逃竄。

“鋥!”

血液飈濺而過,身後軍官直接衝過來就是一刀,還將其首級砍下。

事實上不僅僅是清軍,如果是明軍陸軍師方陣裡發生同樣的事情,明軍軍官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近代化,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

兩百年後,英軍擊敗虎門、廣州清軍時,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武器比起清軍有多先進,燧發槍的射擊速度與威力,比起火繩槍並沒有強太多。

而是因為組織度和紀律。

這種紀律是戚繼光在《紀效新書》裡提到的,“雖畎畝之夫,十萬之眾一鼓而就列者,人見其教成之易,而知其功出於編伍者,鮮矣。”

“砰砰砰”

距離在此起彼伏的射擊聲和升騰的硝煙中,不斷縮緊,直到雙方都能朦朧看到對方的臉龐。

同樣的黃色面孔,同樣都是十六到二十多歲的年紀,同樣都是這個民族最具行動力的青年人。

面對彼此的,卻是正在裝配刺刀的火銃。

正如朱由榔北伐前對瞿式耜等人說的那樣,為什麼這麼著急北伐?

“自天啟、崇禎以來,數十年亂世,這個民族,已經不能再流更多血了,能在這一代解決的事情,絕不留給下一代。”

“殺韃子!”

“殺賊!”

同樣制式的刺刀步槍,互相拼搏在一起。

還會濺起些許火花,和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鋒利的刀刃絞入人體,半刻之間能將血液放幹,或是刺中心腹,五臟六腑被攪碎之後,在極為痛苦的掙扎中失去意識。

......

戰鬥持續到傍晚,最終以清軍的勝利告終,施琅負傷被兩三百殘餘親信,拖著逃亡山林。

圖海面無表情,行走在打掃過的戰場中。

身側張勇喜道

“這可是自光烈三年以來,我軍為數不多,對明軍取得的大捷啊,如此以來,必能振奮全軍士氣,都是總督神機妙算之功。”

圖海卻是高興不起來

“我剛才審問過俘虜了,這只不過是鄭成功的一路海軍偏師,並非明軍主力,距離真正的明軍步師還差得遠,別沾沾自喜了。”

“無非只是趁著明軍驕軍輕敵,沾了點便宜”

“此戰之後,再想要從李定國手裡討到好,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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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

李定國一拳擊在桌案上,竟是激起許多木屑,將桌案都錘得變形。

“甘輝和施琅為什麼不向我上報!”

“孤軍深入,還奔襲沭陽?本帥允了嗎!”

李定國是真的被氣到了。

東路明軍這才開戰幾天啊,就吃了個五千兵馬覆沒的敗仗,雖說損失的人馬嚴格來說和李定國關係不大,但歸根到底是他從海軍借調而來的。

就在前幾日,中路李過、堵胤錫也開始了北伐,第一戰,便奪下了德安府治安陸縣,還在其間圍點打援,全殲包含一千多八旗在內的六千清軍。

雖說李定國和李過、堵胤錫私交都不錯,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身為軍人,要是沒點競爭心、好勝心,那才是不對勁。

可這沒想到這次施琅一下子就給他潑了盆冷水。

發洩過後,李定國深吸口氣,才慢慢緩和坐下。

一旁的王夫之勸道

“所謂驕軍必敗,自光烈三年以來,我軍打得太順了,浙西、江淮、川陝、遼東,都沒吃過虧,這次潑盆冷水,也是好事。”

李定國思忖片刻,而後道

“其實也是我輕敵了,還幻想著憑靠海軍側後登岸,就能從後方包抄清軍。”

“說到底,瓦克達不是廢物,嶽樂、圖海這些人,年輕是年輕了些,但也不是省油的燈。”

“優勢在我軍這邊,唯有正面步步為營,才是正道。”

接著站起身來

“傳令,明日上午飯後,全軍準備渡河!”

“胡一青部為先鋒,先行在北岸構建陣地,隨後白文選、馬寶率軍跟上。”

“三日之內,必須拿下清河、安東兩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