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陳列日復一日的練習著劍譜,嵩山的後橋原來還是青苔遍生,如今都失去了最初的模樣,乾冷光亮的橋頭,重疊著無數的劍印。
落八荒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變得懶惰了,之前他一直沉默居多,很勤奮的練習,如今雖不向其他弟子一般,天天渾渾噩噩,但早已沒了剛來時和金陳列一同練習的毅力。
金陳列坐在橋邊,情緒有些失落,慢慢問道落八荒“東長弓、東長任,這不是明顯不屬於我嗎!”
落八荒撓了撓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雖然落八荒武功沒啥大造詣,但在開導別人這方面可算是老手,見他一副飄飄然的樣子,金陳列聽他一頓胡謅,不光心情好了很多,就連剛剛的憂鬱都少了不少。不過金陳列也知道之前自己根本就不想練功,更不知道為什麼要練功,現在知道的故事多了,同樣也知道自己其實還有很多責任和事情要去做。而東長弓確實是一把神器,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器,不過對於武功不好的人什麼樣的神器也使不出來它的力量,對於武功了得的人神器也用不上。這把弓終究要回到適合他的人手上,正好現在被人騙走了,倒是了了一件心事。
落八荒被金陳列這一番說辭驚到了,這已經不是剛進嵩山那個天天昏昏沉沉的傻小子了。“這當今武林必有你金陳列的位置啊,到時候可別忘了帶你落弟一下”。
“少開玩笑了你,我金陳列可能註定與高手無緣了。”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剛進入嵩山沒幾天的小弟子到處呼喊。
“這誰呀,怎麼到處亂喊,我們去看一下吧金陳列。”
眾人聽到了連綿不斷的叫喊聲,紛紛放下了手頭的活計,經過打聽才知道,這小師弟說的是最近幾天陸續有很多師兄弟渾身發燙,吃什麼藥都沒有用,就連給瞧病的玉僧也都倒下了。
弟子們圍在了嵩山的藥房,中一院門口,整個中一到處是人,就連院子裡也鋪滿了草墊子,有不動的,有渾身潰爛的,有的蛆蟲從身體裡爬出來,看的門外的弟子陣陣嘔吐。
“猴子那?”金陳列看向落八荒。
“我去找找”
“金陳列,你快來,猴子和他的師父……”
“什麼,他們、他們怎麼了。”金陳列已經失去了理智。
兩人招呼大夥去看各長老的房間,幾位長老全都沒了氣息,猴子和他的師父一同倒在了屋內。猴子倒在了給師傅煎藥的爐子旁。
金陳列神經深處的東西彷彿在噴湧,突然朝四周大喊“所有人,都別去看了,全部留好距離,這病會傳染,會死人。” 臉上的青筋都漲了起來。
所有人被這晴天霹靂的一句,嚇呆住了,然後爭先散逃,有人用袖子捂著口鼻。在中一門口光絆倒被踩傷的就有很多,甚至還有一個人直接被踩死了。
金陳列喊著落八荒逃到了後橋,兩人一個在橋這邊,另一個在一邊,這裡也沒吃的,晚上也還是冷的,兩人就這樣在驚恐中熬了一晚上,這一晚很是漫長,兩人先是不停的看著自己,看著對面,有沒有異樣,還隔著時間喊對面的名字。終於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落八荒開始咳了,身體還有些發燙。
“金陳列我好餓,我不想死。”落八荒剛醒時還能獨自站起來,現在直接撂倒在了橋邊。
金陳列也不敢過去扶他,只好壯著膽子,先去前山找些吃的。眼前的場景讓金陳列心裡絕對悲涼。昨天聚在門口的弟子,大多倒在了路上,看路徑大多是往中一院去的,還有些有意識的看到金陳列,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個猛撲抱到了金陳列的腳上。這時的金陳列不由的流下了一行眼淚,不過他知道自己也沒辦法救他們,而且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也得葬身於此,長老們也都病死。整個嵩山見不到一處生機,路過中一門口,門檻上幾人卡在那裡,臉部最先黑腐。突然從人堆裡鑽出來的耗子,把金陳列嚇個踉蹌,他被嚇得只能加快步伐,直奔廚房。做飯的靈智也倒在了伙房的柴火堆裡。如此壯實的漢子,現在也如棉花一般,癱倒在地。突然就出現的老鼠把金陳列的神經壓的很緊實。金陳列無意識的拿了幾顆白菜,和一袋穀子,飛快的跑到了後橋。
金陳列剛到後橋,就看到有十多個還沒倒下的嵩山弟子站在了橋裡邊,落八荒被趕到了外面。
“誰都不想死,我們幾個到現在還沒爆發,只想躲在這熬過去,這個人已經發病了,你們都不能過來,把食物每天扔到橋中間。”
金陳列在這慘絕人寰的嵩山本就變得麻木了,聽到這他已經控制不住,在生與死麵前,道義成了他現在唯一守候的東西。“落八荒死後,我自己埋了他,不用你們。食物我不能都給你們,你們人多必須要自己想辦法了。”
對面為首的叫金標,看了看身後的弟子,又看了看地上的落八荒。最後背過身去算是默許了金陳列,畢竟在這時,誰都有可能倒下,現在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要活下去。後橋的風仍是凌冽的,空氣瀰漫著糜爛的味道,石鍋裡的谷飯冒著熱泡,都已經灰頭土臉的幾人,在橋兩頭互相觀望著,落八荒也沒有死去,反而在一天天恢復過來,他的好轉讓死寂的嵩山,讓如同在黑暗中的幾人,燃起了生存的光亮。
時間一天天過去,除了早期零星來到了後橋有幾個弟子,外面再也沒了動靜,金標帶著他們一眾,金陳列和落八荒還有後來的幾人準備到前院找一找師兄弟,看一看外面的狀況。
幾人出去時還下意識的保持著距離,因為對死亡的恐懼仍然籠罩著他們,幾人走走停停,看盡了屍骨,他們最先來到了議事廳,這裡蛛網亂生,破舊的窗戶不停的往屋裡送著光線,幾具殘骸顯然於眼前。
“這場景我再不想看到,站在這裡不由得全身發涼。”落八荒用虛弱的語氣喊出感慨。
“外面有動靜,誰在外面?”金標對著外面大喊。
幾人迅速衝了出去,只有落八荒跟在後面,他們只看到一個身材高瘦,臉上有了些皺紋,穿著一身黃袍的老和尚帶著一個身穿淺綠色長衫,頭髮上用草繩編的小蝴蝶捆紮著頭髮,秀美的長髮蓋了一些額頭,如蝴蝶一般的身姿把嵩山幾人看的恍如隔世。
幾個野人突然出現顯然也把二人嚇個踉蹌。
“你們是什麼人?”
“你們是什麼人?”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喊出。
老和尚往前走了半步告訴眾人他是少林的研學僧人,走到嵩山腳下,聽到了逃命下山的嵩山弟子說,這裡有了瘟疫,我和睿兒就到了這裡,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
“你叫睿兒?”金陳列目光都沒離開睿兒一會兒,金標生硬的走到了金陳列面前,正好擋了個全部。
“是的,我叫睿兒,未流大師的徒弟”睿兒說話的聲音很是靈動,金陳列一把推開金標,“你好睿兒,我叫金陳列,是嵩山的頭等弟子。”
嵩山眾人不由得冷笑一聲。
“這些人得了鼠疫,你們能活下來真是奇蹟,現在快把死人的殘骸都聚在一塊燒了吧,給,把這個帶手上,再吃下這個藥丸。”
金陳列一把拿過,招呼著大家行動起來,等到了師父屍體這裡,大家都面色暗沉,沒人願意動手。未流也看了出來,大家太難下手,跟了多年的師父,如同父親一般,現在卻要拉出去燒掉。未流開始替幾位師父做了一遍請靈儀式,幾人這才把師父們挨個拉了出來。過了很長時間,總算把上上下下清理乾淨,曾經熱鬧的嵩山,現在如此的冷靜,孤涼。
“你們嵩山幾人有意加入我們少林嗎?還在這裡,對你們來說算是恢復嵩山榮光。”
“別鬧了,大師 我們幾個,再加上你們倆,人也太少了吧,聽著就不靠譜。”金標第一個質疑。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只要你們願意,我可以把少林的部分弟子遷移過來。”
未流大師這個想法,不經意間成就了嵩山少林,嵩山後來成了少林的代名詞。
“我可不想出家。”“是呀是呀,我也不想。”幾位弟子都紛紛抗議。
“你們就當好嵩山弟子,好好修煉武功,我們來建設嵩山。”
後來幾人又在一起相處了幾日,而且幾人都沒有再發病,看來瘟疫已經被驅散了,閒下來的金標就想測下未流的功力如何,想過上幾招。金標叫來眾人直接招呼金陳列,讓他打頭陣。
“金陳列,你去,你平時練功最勤快了,你去和未流大師切磋下。”金標自己躲在後面,安排金陳列上手。
“比試比試”。其餘弟子也跟著起鬨。
“我可不去,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去丟人。”金陳列哪肯聽金標胡亂指揮。
“你就去試一下嘛。”睿兒在一旁笑著說了一句,然後看向了金陳列。
金陳列被這個笑容擊潰了大腦,剛剛還義正言辭擺出堅決不去的他現在直接變了主意。“未大師,那晚輩能和您過幾招嗎?”金陳列看著睿兒說,想都沒想自己的實力,就直接跳了出來。
“三招吧,我只出三招。”未流說罷直接打出一掌。
金陳列側身跳躍,反手推未流手腕,未流回臂一震,金陳列用紮實的基本功很容易破功,只是內力太差招式破了,人還是被打翻在地。
“算平了,再來”未流握緊雙拳,直接摟肘頂拳,金陳列直接用了才練了幾次的廣寒訣 這是金陳列目前學會的最強大的武功,這招使出,四周的空氣好像都冷了不少。未流直接後轉身配合手刀,直接斬斷了金陳列的寒氣,然後他由拳變掌,一掌推出金陳列很遠。
“還接嗎?”
“來”。金陳列吐了一口血水。
未流一拳跳了很高,下落速度很快,金陳列根本無法招架,雙拳打在金陳列肩膀,被擊倒在地。過了一會地上的金陳列才耷拉著肩膀起身。
眾人看著地上的金陳列,變的都開始佩服未流的武功,紛紛表示願意讓出地方,讓少林入駐。
睿兒跑了過去幫金陳列看了一下身體,因為未流大師控制著力道,只是些外傷,休息幾天就好了。
幾人開始清理殘餘,準備迎接下一個明天,也是嵩山的明天。
陰霾總會在不經意間籠蓋,看似沒有光亮之日的時間裡,唯有守心堅持,或許等不來陽光,但堅持的意義或許就在於自己的內心的嚮往。在極難的日子裡,不需要過分憧憬美好,只要有一顆平靜的心,隨著時間過去,一切總是向新的方面發展,在後橋的日子,是極度恐懼,蕭條,飢餓沒有希望的日子,最後還是走了出來。落八荒在房間的牆上留下來這段話。
睿兒一開始只覺得金陳列有點傻乎乎的,在嵩山和大家待了一些時間後,發現金陳列還是有些意思的,睿兒熬製了一點藥丸,讓金陳列那天被未流打傷的身子好的快些,正好藥丸也有舒展筋骨,增強體力的作用,睿兒拿著藥丸來到了金陳列的院子裡,喊了兩聲沒有動靜,睿兒摸索著向前走著,門沒關實,睿兒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看到金陳列扭曲著身子,自已往肩膀上藥,金陳列好像也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突然回頭,看到了站在原地不動的睿兒,睿兒直接紅了臉龐,一下關上了門,接著又推開,問金陳列在弄什麼。
“我在院子裡找了些草,敲碎了敷藥那。”金陳列慢吞吞的說著。
睿兒噗嗤笑了出來,你也太傻了吧,不是隨便找點草就能行的,正好我就是來給你送藥的,我來給你敷上吧。
“我來吧?”金陳列小聲的問。
“我幫你,本來受傷的就是肩膀。”
金陳列沒再推讓,背過了身,勤練功的身子到底還是秀麗的,睿兒哪見過這場面,臉上的紅暈都泛到了耳根。
“你別動。”睿兒一邊喊著他,一邊小心翼翼的上著藥,在光亮的照應下,也分不清是紅暈還是橙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