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金陳列,東長任也不知該去往何處,本來師父盤算著兩人先入嵩山,熟絡熟絡當今武林的環境,可現在已然超出了師父的預想。若師父知道如今兩人已分別,東長弓也已被易手,該會如何傷心。
過了嵩山十二里橋,就多是些典當行和布衣絲繡坊。
原本東長任,準備過了嵩山去就近的香火寺過夜,可趕到半路本炎熱的天氣,突然就下了一場暴雨,若淋在這暴雨中不消半炷香時間就會惹得風寒。
見雨越下越大,看著空空蕩蕩的山路,東長任竟看到一家客棧,這客棧在遠處的高崗上,客棧四周除了些碎石、黃土再沒有它物。這店家也沒有斜旗牌頭掛出,走進門口只看得一個木刻的名字--福來客棧。
迎接他的小二,尖廋的臉型偏生的一個圓臉,上庭和下庭細長,到中庭圓出來一塊,讓臉頰的骨頭直愣愣的露出來,既讓人看了害怕,但又略顯幾分憨厚。這家店沒有掌櫃,來這的人稀稀拉拉,但也不會冷清。
轉眼間東長任看到一對男女來到這客棧,看男的打扮像是趕考的書生,而他旁邊的女子,卻真是生的漂亮,東長任雖在木村從沒接觸過女人,可在來嵩山這一路也大大小小見過不少村婦,少女。偶也見得過大戶人家小姐,可從沒過如此美麗的女人,沒有胭脂水粉,也沒有錦羅綢緞,就一個水靈的臉蛋和乾淨的眸子就讓人無限心憐。兩人簡單問了幾句價錢,便跟著小二去了二樓客房。
說來也怪這店一來位置生的偏僻,二來竟也沒有個掌櫃,全靠幾個小二運轉這家客棧。
東長任順著木梯來到了二樓客房,關上門準備閉目溫習心法,現在的東長任已經把入門級心法精熟,只消得時機,便可掌控四級心法。
打坐了沒多久東長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蘭香氣,一直都有輕薄的香氣飄來,但氣味沒有濃烈的聚集,只是慢慢地延綿穿入每個房間,這香味只想讓人醉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這香氣也變得越發濃厚,東長任欲起身開門看個清楚,這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酥軟,像棉花一般,根本無力支撐住身體,這時門竟被推開了。
來的是三人,一個女人走在前面,後面跟兩個小二打扮模樣男人,這女人身穿紅衣,肩上掛著兩條紅色衣帶,臉上的胭脂塗得濃厚不過也均勻,雖談不上玉指冰膚,可算得上一等美人,看似柔弱可人的外表突然放聲大笑,倒是顯出幾分豪邁。
可東長任心想著,一個女子如此豪邁反而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小命,他癱坐在地上,強撐著身子倚靠在床邊。
慢慢的毒氣已經把雙手也侵染,現在的東長任活像一攤爛泥。
沒等三人開口,東長任先報出自己的銀子放在胸口,求各位掌櫃饒命。這東長任平常如此嚴肅沉悶,在這要命的時刻竟也開始效仿江湖草莽饒命的話術,說話間還欲屈膝求饒,只不過現在的身子沒能支撐他完成這些動作。
後面的小二走了過去,一把掏出了東長任身上的銀兩,拿在手上,朝後面的兩人做出輕蔑的笑臉,隨後把銀子裝進了自己的布兜,接著扯開了他胸口的衣服,讓健壯的胸口露在外面,這女子也湊了過來,伸手、彎腰右手來回在東長任健壯的胸口打量。東長任預感到這下可能不只是打劫這麼簡單,這麼一想倒是把自己嚇得話在嘴邊也說不出來。
這女人離他也就一指距離,迷人的幽蘭香愈發濃烈,女人姣好的面容上總是露出一股陰魅的笑容,旁邊的蠟燭發出的黃光,二者相應,東長任剎那想到“吃人”。
另外兩個小二把對面客房的一對男女也一塊拉了進來。這二人就是東長任進門時見得書生二人,現在二樓兩個客房的三人背靠背,癱坐在地上,他們大抵能猜出自己將會成為下波客人的盤中餐,想到這東長任不覺得連連作嘔。那兩位不知是不是身子差緣故,快沒了動靜,就半張著嘴喘氣,眼睛也都無法睜開。
一個小二也不賣關子了,直說他們這客棧,雖吃人,但也還有個規矩,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到今兒還沒壞過規矩。你們下鍋時既不能有抵抗活動,又不能完全死掉。
說著招呼小二端來了一碗散發著濃濃的幽蘭香液,這香味比那紅衣女子身上的香氣還要濃烈。剛餵了男子喝下一口,這男子瞬間直勾勾的躺在地上,渾身從剛才的酥軟變成僵硬,但還有呼吸,眼睛也還睜著。接著兩個小二把已經處理好的的男子抬了下去,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東長任不得而知。
但想著自己也將要受到如此折磨,不由恨從心來,這股“師出無名”的恨在這緊要關頭,竟能讓他多添了幾分力氣,東長任看眼下四處無人看守,趕忙蠕動著身子爬到了那名女子身邊。
“姑娘……姑娘……”連喊幾聲都喊不醒她,東長任也不敢發出過大的聲響,這緊急關頭,只見他強運真氣、不斷髮力讓真氣倒流,這般倒行逆施的做法,定是知曉,毒氣是順著血液在體內流轉,而他要做的就是讓血液壓制著毒氣,自己不斷用功,逼出一股真氣。
很快需要的這股真氣就要逼出來,東長任扭動著把嘴向女子嘴唇貼近,這般危急時刻東長任,竟看著女子的臉龐猶豫了片刻,就在剛剛鬆氣的片刻真氣返回了一段距離。
處在這樣的境地,東長任再不敢猶豫,再次運功同時也把嘴貼了過去。隨著一股真氣輸入,女子身子瞬時好了許多,也開始有了意識。
“公子,我丈夫去哪了?”女子看到男人已被帶走,一時心急喊了出來。
這動靜大抵被樓下的小二聽到,遠處已有腳步聲向客房走來。
“姑娘,快把我腰間的一本經書咬出來。”東長任也盡顯焦急,這一絲生的火光,他不能再失去了。
“我丈夫那,我丈夫哪?…………”女人不斷的喊著他夫君的名字,完全忘了一旁的東長任,也忘了自己這般險境。
東長任見她遲遲不動,便自己扭動著身子爬到了她身前。
“姑娘,他們已經上來了,幫我!!我能為你報仇。快,幫我……”東長任這時也已近乎暴躁。
女子聽到了為丈夫報仇,明顯冷靜了許多,開始聽著東長任的指揮,試著把東長任腰間的經書咬出來。但東長任把腰間的繩子綁得太緊,書怎麼也出不來,下面的小二聽到裡面的動靜變大了,開始快步衝了上來,兩人一把推開了房門,但兩人推得太猛烈,一下把一面的窗子也帶開了,引的外面的風呼嘯吹過一陣,屋裡的蠟燭全都被吹滅了,這諾大的屋子瞬時一片漆黑。
此時的古經也被抽了出來,只是這突然出來的書也把女人和書都散落在一邊。古經被風吹開了幾頁,在黑夜中古經伴隨著一股真氣,竟然自己亮了起來,裡面的動作如復活一般憑空動了起來。
東長任見此急速靜心,一招一式的看著裡面的招式。紅衣女人飛身進來,一掌推散了空中的小人,這時蠟燭也被小二送了上來。屋子裡又恢復了亮堂。
趁女子剛進房門,東長任悄無聲的屏息運功,已經把蘭香毒大多逼出了體內,同時用力掙脫了束縛手腳的繩索,用盡力氣飛身撿起古經,本能的想要飛身逃跑。可看到了地下的女子,又動起了惻隱之心,本就是這女子幫著才讓他能掙脫繩索,現在一走了之,未免太自私。
可……
來不及多想,紅衣女子已經打了過來。
一瞬間東長任看向床頭上的燭臺,藉著剛剛熄滅的蠟燭還在發出的黑煙,強運內力打出了自己苦練的鳥心鳴,對面三人應接不急,只有攻勢,未來及做防勢,三人臉上都被劃出了一道黑印,這三人倒是沒有傷口。東長任趁著空隙趕忙拉起地上的女子,起身飛窗而出。
“別追啦,不要再多生事端”紅衣女子一手高舉喝令著小二,一手撫檫著黑痕。
兩人停到了一個古林的小溪邊,喘著大氣,東長任一捧一捧的吸著水。遠處的月光映在小溪裡,女子這時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
東長任也不敢上前安慰,安身下來的東長任,經常偷偷向女子看去,透過月光看到的女子如此清秀,如琥珀一般的臉龐,穿的一身白衣,東長任看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回過神的他這才打了些水送去。
剛才看了幾頁靈存古經,自己竟然已經可以駕馭四等心法,東長任又拿出了古經,雖還是在黑夜,也伴著月光,可書裡卻還是些繁雜的文字,看著真讓人頭大。慢悠悠的東長任自言自語道:“下次開啟不知又在何時了。”
經過福來客棧一事後,東長任再也沒有去留宿客棧的想法,何況當時本就是被那突來的大雨逼的進去。
過了會東長任知道了女人名叫:阮慧兒,匡廬山人,此次是陪著已經定下婚約的丈夫進京趕考,可憐她在世間已沒了親人,自己的丈夫也多半被害。
東長任定不能把她直接扔在這荒郊野外,但帶著她出去闖蕩,定會憑空多些麻煩,他自己本就初來乍到,現在再帶上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東長任自出了木村,第一次感到了愕然。
阮慧兒也看出了東長任的顧慮,便直言道:“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在這世上又沒有一個親人,情願隨公子一路結伴,兩人還可有個照顧,等公子安下身,阮慧兒自當另尋出路。”
東長任心想,不管以後同路與否,現在是不能把阮慧兒獨自留在這荒郊野外,一齊走一程也罷。
兩人在小溪邊修養了幾日,待體內的毒氣排空,再做打算。兩人閒聊間東長弓隨口問起了問師大賽。
阮慧兒竟也知道其中故事,便都講於東長任,才幾日功夫,兩人已經熟絡很多。
阮慧兒的丈夫是書生,去京城趕考時,走到這嵩山腳下,突然遇到了大雨,他是害怕自己書被淋壞,才捨得進了這福來客棧,他們一路上連個包子都不捨得吃,多吃些幹饃饃。可見也就會為自己的書墨,才會住進對他而言如此昂貴的客棧。
“一路走來我們都是去農家借宿或者去些廢棄的寺廟過夜,沒想到這唯一一次住客房還丟了性命,真是可笑。”說這句話時,阮慧兒臉上不知是哭或笑,一旁的東長任覺得阮姑娘當時多是些笑容吧。也希望阮姑娘會是些笑容吧。
阮慧兒平常給丈夫整理書時,對一些江湖書籍很感興趣,就這樣跟著讀了很多,當時識字也還是丈夫閒暇時教給她的,看得書多了,對江湖的事也知道得多了。(插句題外話,她看的書,應該多像我們現在看的報紙吧。)
“阮姑娘多與我講些問師大賽的事吧,多講些,那些往年舊事還有新起之門,都講些。”東長任一聽到有關問師大賽,變得非常熱情,也不刻意和阮慧兒保持距離了。
阮慧兒可能好久沒說過如此多的話了,今天講起來,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一旁的東長任也湊到了阮慧兒的身邊,納著清涼,聽著故事。
———今年的問師大賽是由扶靈派主持,因為金靈起已經被殺,今年就沒了衛冕戰,但還是會由扶靈派出一人和今年勝出的人比試,勝出了就是今年的第一。
扶靈的萬起生要把萬家的贅婿;萬小小的夫君:千花盛。推向武林,萬家有意讓他執掌扶靈一派。聽說此人一身奇學,但大多人都沒見過他,更沒見過他在江湖中大打出手。書上對他的記載也很少。那若他奪得頭籌,可順勢執掌扶靈派。屆時以他的才學和天下第一的名氣,把邊外武林滲透進中原,再回天順年間、邊外武林的光輝倒也不是沒可能。
“那其他門派都是誰參加”東長任聽到動情處,好奇心更重了。
“靈存被滅門,聽說大管家冒死救出了他們家族的一個男孩,算算日子,這次應該會趕來吧。”
“他們的管家叫什麼名字”東長任聽到這神色緊張起來,心中預感會有大事將出。
“你怎麼了?不舒服了?”阮慧兒被東長任的突然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快說,管家叫什麼。”東長任已急不可耐。
“東長……”沒等阮慧兒說完,東長任就打斷了他。
“好了、好了,別說了。”
“怎麼了?”阮慧兒被他弄得不明所以。
等過了一會,看他好了許多,問他還要接著聽嗎。
他只是“嗯。”淡淡的回了一句。
耀光的落青風,這些年一直在找他家的《絳光劍譜》,也不知道會不會帶著耀光弟子趕來。
“記載有地苦家族訊息的書籍,不知被誰人盡數銷燬,有關的訊息也被抹去。”
“還有搖昔的秋花翎、領天的公孫千羽、神蹟的莊虛谷、敏戒的李封熹。他們中若說誰最厲害我倒不清楚,那個公孫千羽和莊虛谷在他們中間名聲最高,公孫千羽手持玄鐵棍,年紀輕輕就進入人棍合一境界,就是現今不知他的--冰雪無風,算不算得一等武功。莊虛谷沒有武器,他的--九歷遊,能根據對手的招式應變化敵……。”
天慢慢黑了下來,遠處閃閃的燈火看似搖晃著,一旁的溪水還是嘩啦啦的流淌著。
這時的東長任看樣子,振作了起來,沒有了剛才突然生出頹然和憤怒的樣子。
見東長任沒有再開口,阮慧兒也沒再講吓去。兩人依偎在大樹旁,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