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雲決定走水路偷渡過去。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畢竟港口不像城門核查得那麼嚴,只要他能混上一艘開往長安的大船,那這事也就算成功了一半。
他心中有了盤算,隨即找了個路人問路。
若是之前那副髒兮兮的乞丐模樣,或許還有行人不願意理他。但現在他穿著乾淨衣服,比大街上那些調皮的孩子還要惹人喜愛。
甚至他還說著最標準的不過的官話,定是早早就開蒙,說不定就是下一個舉人老爺。
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於讀書人的尊敬從未變過。
方行雲一路打探,成功摸到金華港的位置。
碼頭上人來人往,吆喝聲,叫罵聲,混合著風聲鑽進他的耳,一個挑著扁擔的船工路過,險些撞到發愣的方行雲身上,氣得他破口大罵,卻又沒有時間停下。
而方行雲的身心被眼前的高船全部攝走,久久沒有回過神。
這就是大唐啊。
直到現在,他才生出幾分穿越到古代的真實感。這個陌生而驚奇的世界,他像是一頭懵懂的小鹿,一頭闖進了不屬於他的人間。
“那小孩!讓開!”
感傷的心思被突然打斷,方行雲茫然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隻好大好大的長頸鹿甩著長長的脖子徑直向著自已狂奔而來。
方行雲根本反應不過來,眼看就要釀成慘劇,圍觀的人唏噓地閉上眼,似是不忍心看到這一幕似的。
“人還沒死呢,就先著急奔喪了?”
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很是刻薄,將礙事的人推到一邊,縱身一躍在那隻長頸鹿撞上來之前一把將人拉走,讓方行雲險之又險地擦著鹿身而過。
那隻長頸鹿重重地裝上方行雲身後的攤位上,成功把自已卡在了上面。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不過短短几秒,方行雲的世界就變得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到了地上。
“怎麼?這一下把你摔死了?。”
一個長相嚴肅的白面書生站在一旁,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模樣,結果一張嘴說出的話極為違和。
方行雲甩了甩腦子,緩了一會,才不確定地開口。
“應該,還沒有?”
這人嘟嘟囔囔,毫不客氣地將方行雲從地上拎了起來。
方行雲已經被江文拎習慣了,沒有絲毫掙扎地順勢站起,甚至還頗為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謝。
這人被方行雲極為絲滑的操作噎了一下,隨之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這你倒不用謝我,畢竟是因為我才讓這頭畜生跑出來的。”
發狂的長頸鹿已經被姍姍來遲的護衛控制住,那幾人衝這人行了個禮,匆匆將長頸鹿連拖帶拽弄回了停在岸邊的大船上。
散開的人群又重新聚合,不過還是有閒人留下,好奇地看著方行雲這邊的動靜。
無端糟了無妄之災,方行雲卻並不想和他計較,畢竟對於他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雖然這人說話不好聽,卻也是實打實救了自已,和他無辜受累相抵,也算是兩清。
他略微頷首,表示自已知道了,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回頭補上一句。
“既然是先生的寵物,那還請先生管好,莫要讓它再跑出來傷人。”
“就算是撞個半死我也能把人從閻王手裡搶回來。”
這囂張的話聽得方行雲眉頭一皺,不欲與這人糾纏,正要離開,卻不成想被他一把拽住後領。
這人是頭次見到方行雲這樣的娃娃,尋常這般年紀的小孩大多招貓逗狗惹人厭,哪像這小傢伙一副年少持重,君子端方的模樣。
方行雲一向是個尊老愛幼的好孩子,他疑惑地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那人鬆手,故作無意地輕咳了一聲。
“我想了想,既然是因為我讓你差點受傷,我理應請你吃頓飯。”
左右距離離開時間還早,不妨給自已找個樂子。
此時周圍已經有人認出這人是誰了,有好信兒的一樂,戲謔地在他和方行雲身上游移。
“歐陽聞,你怕不是想把這小鬼拐了當藥人吧!”
那人倒也不是什麼好心腸的,只是之前和歐陽聞聞有過過節,仗著人多存了心想找他麻煩。
歐陽聞可不是那種肯吃虧的人,有仇他一般當場就報了!冷笑一聲,他手從腰間一抹,掏出三枚銀針,衝著那個說話的人丟了出去。
那人沒想到歐陽聞脾氣爆到當眾動手,就離近到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那銀針就在太陽下閃著黝黑的光,直衝他的面門。
不過敢出聲挑釁,倒也不是那麼容易被解決的貨色,電光火石之間,他微微低頭,那銀針便擦著頭皮飛過,釘在那人身後的柱子上,力道之大,令人膽寒。
圍觀的人一鬨而散,沒人敢惹氣在頭上的毒醫,更沒人願意進大牢裡走一趟。
——街上巡邏的衙役已經發現這邊的騷動,趕過來了。
方行雲顯然也沒想到只是一場爭吵,竟然差點傷了人命。他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已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拉了拉這個名叫歐陽聞的人的衣角,語氣莫名滄桑。
“走吧歐陽先生,不是說要帶我吃飯?”
這一拉,可壞事了。
那人被那三顆銀針嚇得後退半步,已然落了下乘,眼見著沒人理他,連句狠話都沒撂下一句,悻悻跑開。
而歐陽聞被人挑釁的火氣還沒發洩出來,就被方行雲打斷,他眼神一轉,透著絲絲寒意。
“我當然不會食言。”
歐陽聞說是要請人吃飯自然不是假話,帶著方行雲去了附近最大的酒樓。
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都不用歐陽聞說,引著歐陽聞上了二樓雅間。
這家酒樓名叫春來居,位置相當優越,二樓更是可以直接看到江景,碧水藍天,視野極為開闊。
方行雲不習慣被人逢迎,拘謹地縮在歐陽聞身旁默不作聲,直到那店小二點頭哈腰帶著選單下去了才鬆了口氣。
說實話,海某撈照這差遠了,那小二殷勤到不知道的還以為歐陽聞是他祖宗!
“他認識您?”
他沒忍住,好奇地開口。
方行雲大約能猜到這個叫歐陽聞的人大約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或許還擅長醫術,不然那人也不能說他要把自已抓去當藥人。
不過那小二可不認識歐陽聞,但他不妨礙認識銀子。
歐陽聞身上穿著今年最時興的蜀錦,這樣精巧的針腳,除了宮裡,也只有專供達官顯宦的蘭繡坊的繡娘能做得出來。
能穿得起這樣的衣服,果然不會是什麼差錢的主。
小二顛了顛手裡的碎銀,美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