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雲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裡靜悄悄地。
他睜著眼,想把自已從床上撐起來,卻沒想到自已的胳膊使不上力氣。躺在柔軟的棉被裡,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房頂,方行雲想了好一會,才回憶起自已暈過去之前幹了什麼蠢事。
再見吧。
方行雲心如死灰,他閉上眼,不願意面對這個冷酷的世界。
“吱呀”
房門被推開了。
方行雲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眼睛卻已經下意識地合上。他沉沉地呼吸,試圖裝出自已一副睡意正酣的模樣。
顯然,他的演技不過關。
江夫人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看到裝睡的方行雲,面上不免帶上幾分笑意,存了心想逗逗他,便道。
“醒了?”
方行雲臉唰地紅了。
他的眼皮抖了一下,緩緩睜開眼,訥訥說不出話。
“來,把藥喝了。”
江夫人見好就收,怕小孩鬧彆扭,貼心地將碗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準備離開。
“你燒了一夜,現在才醒。這是治風寒的藥,你喝了之後記得出來吃飯,旁邊有準備好的衣服記得換。”
方行雲後知後覺,原來自已不是哭脫力了。
這當然很正常。春寒料峭,方行雲還下河去洗了個冷水澡,即便南方不比北方也足夠他現在這個小孩身體喝一壺。
“等等。”
方行雲猶豫開口,聲音細若蚊吶。
“我,我使不上力氣。”
他不太習慣示弱,更何況江夫人看起來比自已穿越之前也大不了幾歲。緊張地抓著被子,他看到眼前這個女人笑了一下,看起來頗為爽朗。
“好,那嬸子來幫你。”
江夫人長得並不算是出眾,是江南女子一貫溫婉的長相,在她爽朗的性格下顯得落落大方。可偏偏這不算是有多驚豔的笑容卻燙地方行雲手一縮,死死地攥著手中的布料。
江夫人原本還以為方行雲會掙扎一下,畢竟這小孩看起來格外早熟,又一副自尊心極強的樣子。可他在她手中格外乖巧,不僅把她手中的藥一飲而盡,還由著她抱著出了門。
她是個心細如髮的人,敏銳地察覺到了方行雲的情緒。
他是在自已身上看到了他親近之人的影子嗎?
江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
方行雲不知道自已的心思被人猜中,他在江夫人的懷中短暫地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讓他抱一會吧,一會就好。
他趴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默不作聲,江夫人還以為這小孩又要哭,結果她等了一會,卻等來他輕輕地在懷裡說了句。
“謝謝。”
江夫人敏銳地察覺到方行雲的話中似乎藏著其他什麼,卻沒有深究。
江文作為客棧掌櫃,掌握了一手絕佳廚藝,儘管在客棧紅火後他很少下廚,但顯然手藝並未生疏。
江夫人抱著方行雲坐到院子裡的小桌上,在方行雲無聲地抗議中,遺憾地將人放在了凳子上。
雖然方行雲現在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勺子還是拿得住的。
大病初癒,江文在江夫人的叮囑下給方行雲熬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白粥。
方行雲沒什麼意見,畢竟自已已經足夠麻煩江文夫婦了,何況他們確實是為了他好。
就著飄過來的包子的香氣,他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喝粥。
這頓早飯對於方行雲來說格外漫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炸雞的做法賣給江文以報答他們的恩情,何況江文他們確實是很善良的人。
對一個陌生人做到這份上,刨去他對江文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情,也絕對仁至義盡。
他不習慣欠別人的,總想著千倍萬倍地還回去。
事實上,江文夫婦並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但他們以為方行雲有。
真是一個甜美的誤會。
昨天在給方行雲喂藥的時候,江夫人摸到他衣服裡塞著一塊硬物。那東西正落在方行雲的肚皮上,而她拿出來一看,才發現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也正因此,江夫人對方行雲的憐惜更上一層樓。
這孩子怕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的小少爺吧,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也不知道之前吃了多少苦。
“指不定是被那喪盡天良的柺子給拐走的!”
江夫人自已早年就是被拐子拐走的,因此對方行雲可能的遭遇格外同情,當即就找出一件江文的衣服改了針腳,給方行雲換上,又把他的包裹塞回他的懷中,才算完事。
江文自然是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在江夫人改針的時候默默撥了下燈芯,讓火光照得更亮。
吃完飯,方行雲自覺地想要幫忙收拾碗筷,結果剛跳下凳子,腳一軟就差點摔在地上。
好在江夫人眼疾手快,及時把人接住。
她瞪了這個不好好休息的病號一眼,使喚江文趕緊收拾。
方行雲被瞪得心虛,但也看出了誰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他扯了扯江夫人的袖子,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
“我有讓你們客棧生意變好的方法。”
江夫人並沒有因為方行雲年紀小而輕視他。她將方行雲放在凳子上,蹲下身看著眼前極為鄭重的男孩,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好,你說。”
方行雲被她鄭重的態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躲,直到撞到後面的石桌上才堪堪回過神。
“我,我有一個祖傳食譜,名為炸雞……”
方行雲吸了一口氣,將自已之前早早打好的腹稿脫口而出,又怕江夫人不相信炸雞好吃,和她保證等自已能下床了親自做給她吃。
江夫人認真聽著,看出男孩藏在眼睛裡的緊張,她輕輕嘆了口氣。
方行雲覺得自已畢業答辯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慌過,他抓著衣服下襬,誠懇地看著她的眼睛。
“炸雞真的很好吃,你別不信。”
江夫人摸了摸方行雲的頭安撫他的情緒。
“我相信你,但是這道菜太過昂貴,即便我們做出來也不會有人點。”
更何況他們根本就不是菜好不好吃的事。
“貴?”
方行雲從未想過炸雞會有一天和昂貴扯上關係,還是在江夫人的耐心解釋中方行雲才聽懂一件事。
這裡根本沒有豆油。
更為準確地說,這個時候的油大多為葷油,即脂膏,而唯一的植物油。
——是香油
而豆油因為古法榨油的榨油率過低,被早早地從食用油的名單上劃掉。
在江夫人溫柔的視線中,方行雲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