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公子,你去睡會吧,我來陪於榮。”紫翠來到任劍寒身側坐下。
清晨的空氣好冷,哪怕燒著炭火。
“沒事,我夜裡趴在這個椅子上睡過了。”任劍寒說著目光掃了一眼身側的椅子。
紫翠沉思一陣,“於榮可有未了的心願?”
任劍寒更加悲傷,“有,她想和我地久天長,一生一世。”
紫翠不忍再惹他痛苦,“任公子節哀。”
任劍寒接著說:“她想姐姐嫁給她哥哥,做她嫂嫂。”
紫翠頓感遺憾,“真是對不住,她這個心願也落空了。姐姐不能為了於榮的心願,委屈自已這一世。”
任劍寒不知道該怎麼再跟她聊下去,只是想法多留她,“姐姐,你能不能等於榮過完五七再走?於榮她真的很想你,為了姐姐,她都不愛喚雪柔為嫂嫂。還為給你出氣,被雪柔差點捏廢了手腕。你就多陪她些天,好嗎?”
紫翠聽得心裡更加不是滋味,於榮雖脾氣不好,甚至潑辣。但她卻是個十足的真性情。若幸被她喜歡袒護。
可是葉帆那邊,久久不回,葉帆該思念的緊,怕是吃不下,睡不著,眼淚都要流乾了吧!她真的好為難,左右不能顧,“我儘量多待幾天。”
其實她的心,早就飛回葉帆那裡了。
都怪師哥,不!黎真!不讓再喚他師哥。
要不是軟禁這許多天,她早就帶著於榮他們,回去和葉帆成親了。
師哥到底是怎麼想的?非得阻止她和葉帆。
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任公子,我本來已經定親了,卻是因這邊有事,沒有趕回去拜堂。”
“姐姐,不用客氣,喚我為弟弟。”
“好的,弟弟。”
任劍寒突然反應過來,抬眼直看著她,“這才多久?姐姐就又錯過一場成親?和誰?”
“閩地的。”
任劍寒搖頭,“還真不瞭解這個地方。很遠嗎?”
紫翠點頭,“遠,日夜兼程,一路換快馬,得十多日。只白天走走停停,估計得一個月。”
任劍寒想都沒想,“姐姐不要嫁那麼遙遠。別去了。”
紫翠不解,“為什麼你們都這樣說?”
東鄰端來一碗鯽魚湯,“主子,您回來都還沒吃飯,這是管家特吩咐後廚為你單做的。”
紫翠接過,“多謝。”
任劍寒起身,去前堂找榮齊聰。
“哥哥,這裡有下人守,你去休息一會。”任劍寒拉著榮齊聰起身。
榮齊聰由他拉著起來,去了茶房。
“弟弟要說什麼?”
任劍寒看看和他一樣憔悴的哥哥,艱難的開口,“哥哥,我姐姐她,認識一個閩地的,二人還定過親,。”
榮齊聰慢眨幾回眼睛,面無表情,低語,“她高興就好。”
任劍寒不解,“哥哥心裡也沒有她了嗎?”
榮齊聰轉著身,心如死灰般,“我累了。”
便出去了。
“哥哥!”任劍寒喚著,他卻是頭都沒回。
哥哥是怎麼想的?任劍寒想不明白。
自姐姐回來,他們都不曾去看對方一眼。
守在雪柔的棺槨前,榮齊聰又在回憶和紫翠自相識起的點點滴滴。
他覺得自已已是拼了全力,來成全當初的以身相許,
連自身情愛都捨棄了,
或許真的是有緣無份!
情愛?他榮齊聰真的也有愛她紫翠嗎?
一時讓他糾結起來,久久不能自疏!
人活這一世,有太多的不得已。
她若嫁於他人,那麼祝福她!
如此想來,為何心口那麼疼?
已是感覺生無可戀,萬念俱灰!
雪柔也是另擇風水地,不入榮家祖墳,不立碑銘。
停棺五日發喪。
於榮,小福豆。停棺七日下葬。
立了碑銘 : 愛妻於榮之墓、發夫任劍寒。
小福豆也刻了碑銘 : 小福豆之墓、任家摯友。
雪柔不入祖墳,怕她此生作惡多端、因果不爽,冒犯榮家祖宗。
不立碑,是擔心被複仇者挫骨揚灰,不能入輪迴。
這個女人,真的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發夫榮齊聰,只能竭盡所能,為她做到這一步了。
以後,下一世,只能看她自已的造化了。
任劍寒讓爹孃和弟弟先回家,說是等於榮過完五七,自已再回去。
安葬完於榮後,榮府上下都已是精疲力盡,憔悴不堪。
一起好好吃了一頓飯,緊關大門,整體休息了一天一夜!
有的甚至睡了兩天兩夜,比如榮齊聰、任劍寒。
也有臥床七日六夜不起的,比如紫翠。
餓了去吃點東西,又臥下了。
只感覺渾身難受,下床就累。
想著以後再無於榮這個妹妹,就倍感孤零。
想著師哥此生不再認她,就失落悽苦。
想著葉帆沒等回她成親痛苦傷心,就心疼不已。
他的孃親劉嬌嬌,本來就討厭她,這她再回去,王家還要不要她?
葉帆會不會恨她?
或許棄了她?!
如此一想,再也臥床不下,得起來趕緊回去哄哄他,好好解釋一下。
收拾衣物,快快動身。
開啟房門,眼前一片灰黑!只有屋角上方掛著的幾盞燈籠在寒風中發出淒冷微弱的光,照著積雪,泛出一些光澤。
失誤!後半夜!
關上房門,吹滅油燈。
繼續睡覺。
飯桶們陪著王葉帆已是快到南塘鎮了,
他們第一次來這麼冷的地方,儘管第一時間都買了厚厚的棉衣,還是冷的直打哆嗦。
這才剛剛十多天,王葉帆也如周朋趕回來時一樣,心急如焚,一路不停換快馬,日夜兼程!
飯桶們一個個的,路上都不讓吃好,準確地說,他家少爺只允許他們下去買東西,上馬車,趕路時吃。
不準去坐在店裡,哪邊路邊攤好好吃碗飯,飯桶們一個個的都在嘀咕自已餓瘦了。
只留了飯桶一號陪他同乘一輛車,那四個飯桶乘另一輛車。
夜裡上凍,路滑,為了安全,車伕只得放慢速度。
王葉帆坐在馬車裡,身著一身超厚的棉衣,還是冷,又整了一床厚棉花被褥裹在身上。
依舊不暖和,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冷。
只感覺紫翠的家鄉,要了他半條命!
婚期沒等到她,早已要走他半縷魂。
四個飯桶們在馬車上同樣都裹著棉被,還小聲議論著: 看樣子,少爺是不正常了!
都打著哈欠,捂著嘴,睡,不安穩。
不睡,又太困。
這是少爺第一次帶著他們來受罪。
之前都是帶著到處吃喝玩。
飯桶四號用左手心緊握著右手食指凍得發疼的斷裂癒合處,感慨,“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飯桶五號按著兒時受過傷,此時凍得生疼的右腿,哀嘆,“希望六桶嫁少爺以後,就再不要回家鄉了。”
飯桶三號痛苦的捂著嘴,少了兩顆門牙的他,直感覺寒氣一不留神就灌進肚子裡,
“六桶可能不愛我們少爺,這麼久都不回去,我們這下找來了,也不知六桶願不願回去?”
飯桶二號眨巴著同床異夢的一對眼睛,長舒一口氣,驚呼 “六桶若是不回去,我們少爺會不會想不開,死在這邊?!那我們可該怎麼辦?”
說完竟獨自落淚了!其它三人也傷心難過起來。
王葉帆的馬車裡,
王葉帆困得半睡半醒,一雙純淨機靈明亮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半開半合。
卻見飯桶一號強按著以前摔傷過的後腦勺,呻吟著頭疼。
王葉帆心疼起來,許諾著,等到了南塘鎮,請個郎中給他好好看看腦子。
少爺眼裡話裡的心疼讓飯桶一號有些許感動,“少爺,若是你和六桶有緣無分,可要好好活著,老爺夫人可就只有少爺這一棵獨苗。”
王葉帆緩慢的轉著眼珠,“到了南塘鎮,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你去看看頭。我們幾個去尋當地包打聽,瞭解下有關她在家鄉的所有事情。”
此刻他心裡已是懷疑那天在海灘邊,作畫之人所提及的榮公子。
拜堂沒趕回去,他一度以為是紫翠遇到危險了。
可他們這一路走來,天下太平。
不免想起紫翠會不會是因為和那榮公子?
越想心越痛!
他王葉帆對她柳紫翠一心一意,事必恭親!
珍愛的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曬了,捧在手心裡又怕摔碎了!
若她真的和別人舊情復燃,
不對!她留的地址就是榮府!
查!一定得查!還得徹查!
愛她可以。若是被欺,定不原諒!
這後半夜,紫翠還真的睡著了,又夢見了師父,夢見了師哥。
他們住在那個座落在深山野林的茅草屋裡,
“你為什麼又欺負你師妹?!她要你手裡的小木偶,你給她便是了!再惹她哭,你給我跪到下午!”師父厲叱著師哥。
師哥把手裡的小木偶遞給她,轉身出去。
她雖是拿到了木偶,卻沒有人陪她玩,到處跑著去找師哥,卻見師哥躲在屋後悄悄抹淚。
“師哥,你不要哭了,木偶還你。”她抬手將木偶遞向師哥。
師哥沒接,也不理她,轉身走開,走得快。
她在後面追著,一不小心又摔倒了,很疼!
大哭起來。
師父聽到,又是去責怪師哥。
師哥不說話,不辯解。
惹得師父更生氣,隨手摺下一根滿是枯葉的小樹枝打向他。
眨眼之間,他們都長大了,,,
很多事情,,
師哥滿是心酸的一段話,
“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善待過我這個師哥。曾害你一命,生辰宴上,已是還清。師哥大度,念和你一同長大,視你為至親。而你卻視我為枷鎖,哄騙、發火。如今已然想明白,你我本無緣由,何來至親?你去吧,山高水長,自走自路。我已不欠你任何!”
紫翠心口一緊,驚醒!
薄紗簾子,紙窗外,天還不怎麼亮。
紫翠穿衣起身,想著以後再也不回來故鄉了。
也就是說,每年的清明,包括師父的祭日,她都不會去了。
覺得很對不起師父,師父終究白疼愛了她這一世!
一念猛起,得去看看師父!給他送點錢和吃的,和他好好說說話,道個別。
事情都辦得沒有遺憾了再走。
好容易等到天亮,飯都不想吃。
大門也還沒開。
想躍牆出去,又覺得不太禮貌!
沒有等來物華,卻等來了榮齊聰。
自她回來,十多天了。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如今變得憔悴不堪,眼裡也無光了。一身黑色麻衣,很是簡樸。
靠近她行了一見面禮,“見過紫翠姑娘,這麼早起是要走了嗎?”
紫翠頓覺他們之間已是形同陌路。
淡淡的回一句,“我今日不走,去拜別一下師父。”
榮齊聰轉轉眼珠,低頭衡量,“師父他教養了一雙武功高強的好徒兒,幫我榮家報了滅門之仇。恩深似海,我也該去好好祭奠一下他,以致感謝。”
紫翠斜著眼掃視一下他,語氣冰冷,“我們走在一起,不合適。”
榮齊聰陰沉下臉色,語氣也不好,“不要以為我會糾纏於你。我也不稀罕!我只提恩情罷了。”
他總算說出心裡實話了!
原來的以身相許都只為報恩,想起曾被他欺騙的感情,甚至差點與他結為夫妻!
再想想曾被他的以身相許,騙得自已拿命去守護他!
紫翠傷心的淚如雨下!
坐在大門內室牆邊的矮石蹲上,雙手捂著臉低泣。
榮齊聰見她哭成這樣,很是心疼,卻又不解,蹲下拿出帕子遞向她。
他一般隨身不帶帕子的,只是最近總是控制不住的隨時流淚,便備了兩張。
溫聲詢問,“你都要嫁人了,還有什麼傷心的?”
紫翠帶著哭聲低語,“我只是覺得認識你一場,太不值得了。”
“是我不如哥哥,你師哥,有本事。我遇一劫難,需得幾個月才可脫身。”榮齊聰說著,突然又特別傷心起來,滿眼淒涼!
“或許你也愛我不夠,只這短短几個月。你便許了他人。儘管很傷心,但我不怪你,希望你幸福。”
紫翠擦擦眼淚,抬眼看他,“什麼劫難,需得許了結發之情,才可脫身?”
榮齊聰對上她的目光,“紫翠,我當時帶她回來,就算知道了你並未嫁人。可我已為人夫。若她身體安康,如此傷我,我也不會娶她。既娶了她,定要負擔她短暫的餘生才是。連理不是隨便結的,夫妻不是隨意許的。生而為人,該負得責任是要負的。對你也是,當初的以身相許,我從未忘記,誰阻攔了我,絕不手軟。哪怕會後悔,也得去做。只是如今,好像是你要棄我,那便由你心意。”
紫翠聽他這一席話,心軟下來,可是馬上又想起了雪柔的話。
“你的許諾可以不做數了,我已愛上別人。以後你就可以選擇自身所愛了。”
榮齊聰起身,“好的,我知道了。”頓了頓,“你若是嫌我跟著不自在,我便不去了。”
紫翠搖頭,“你不用去,我想單獨和師父說說話。”
物華他們來開大門,紫翠起身出去。
日近正午,王葉帆他們到達南塘鎮。尋了個醫館,把頭疼飯桶一號暫丟那裡調養腦子。
住進了朝雲客棧,暗塞給朝雲老闆二十兩白銀,託他幫忙尋來南塘鎮包打聽。
一個時辰後,帶回三人男子來,為首的那個男子面板幽黑,眼神機敏,個子不高,精瘦利落。
客棧白白胖胖的老闆點頭哈腰,饞笑著,“王公子,這位便是我們這裡的「江湖百曉生——玄影」”
王葉帆點頭,抬手客棧老闆退出客房。
從飯桶四號手裡接過八百兩銀票丟在玄影跟前的桌面上。
玄影抬眼瞄一眼上面張銀票上的數字,轉著眼珠,“公子是要打探何人?出手這般豪闊?”
“榮府。榮家公子,柳紫翠。”
玄影笑了,從桌上捻出五張銀票放到王葉帆面前。
“南塘鎮人盡皆知的事情,公子不必如此破費。玄影要辦多大的事,便收取多少的錢。”
王葉帆又把銀票拿起放在玄影面前,“我不只要表面的,我要徹查。”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玉鐲放在桌子上,“包括這個鐲子的來歷。”
玄影收起笑意,“榮公子好查,但是那個名喚紫翠的姑娘,有些來歷不明。”轉轉眼珠,看向王葉帆,“但是公子既然出了錢,玄影在所不辭。”
“最多給你一天時間,若查仔細了,本公子再付八百兩。”王葉帆已是等不及了。
玄影幾人立即起身彎腰行禮,“公子放心,我們眾兄弟遍佈江湖,定當儘快為公子辦妥此事!”
王葉帆抬手示他們出去。
吩咐飯桶三號找客棧老闆快快搬來炭火取暖!搬個幾十盆來!有錢!
因他們在櫃檯前烤過一會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