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子文繼續說道：“閻飍、閻淼都尚未晉升真人，想要解決這個難題，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血眼提升到九宮境，自此血眼圓滿，再無生死之患。”

“血眼晉升只有兩條道路，一是隨著時間推移，修為提升後相應晉升，二是靠著種種奇遇，瞳力積蓄後陡然爆發。然而，在祖廟之中，還記載著第三種血眼晉升的魔道。”

蔣子文忽然閉口不言，只見閻四夕面色慘白、渾身戰慄，知道這孩子已經猜到了閻氏滅族的真相。

閻飍、閻淼都是不世出的天驕，武評、仙評榜上雖然沒有二人的名字，但天下人並不會覺得他們弱，只會覺得他們是深藏不露。

與蔣子文、不見君不同，閻飍有大將之風，戰場殺伐從未單打獨鬥過，寥寥數次出手，都將對方斬盡殺絕，而閻淼更是神秘無比，世人只知他修行劍道，卻不知他的劍道修為究竟如何。

然而，戰力越是強大的吞魂、陽神境，想要領悟自身大道成就真人，難度遠遠超過墨羽這等煉氣士，他們終其一生都未必能成功晉升。

閻淼也就罷了，煉氣士壽元悠長，有生之年或許能成為真人，得享千年壽元。

可閻飍不同，武徒壽元短暫，他年輕時更是多次動用血眼神通殺敵，若是不吸收瞳力迅速覺醒，一百五十大限內未必能得道長生。

按蔣子文的推測，這兄弟二人都是為了得道長生，因此才不惜叛族殺親，將血眼分別晉升到七星、八卦之境。

蔣子文忽然耳朵一動，看向房屋拐角處，笑罵道：“你這丫頭怎麼還聽牆角，跟你師父小時候一樣淘氣。”

牆角處，一個眼纏緞帶的小丫頭鑽出腦袋來，吐了吐舌頭笑道：“師公勿怪，我剛剛煉氣完畢，有些睡不著才出來走走。”

小丫頭來到亭下落座，在蔣子文示意下端起茶水一飲而盡，皺著一張臉苦兮兮道：“這茶水好苦，為何爹爹、師父、師公都愛喝？”

“茶雖苦，但卻有苦盡甘來的一日。”蔣子文饒有深意說道，目光卻是落在低頭沉思的閻四夕身上，眼神中帶有心痛、愧疚、不甘，各種情緒融為一體。

閻四夕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此刻看到盛毓靈，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大師父，您說已經將那件物事取回，裡面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蔣子文聞言一笑，手掌一翻，一顆白色的象牙球出現在手中，隨手拋向閻四夕，“這便是盛夫人所說的鬼工球，未曾想盛城主還有這等收藏，當真是鬼斧神工。”

鬼工球，是一種民間流傳的特殊收藏品，由工匠取一枚象牙雕琢出球體的形狀，隨後再以其為基礎層層雕琢，每一層都單獨鏤空，球中圖案各不相同。

這枚鬼工球足足有八十一層，最外層雕琢的是龍游山河圖，第二層則是黃河九曲圖，第三層是九鼎鎮天圖，第四層是萬國來朝圖……

若是不動用武徒、煉氣士的修為，尋常工匠雕琢鬼工球，最多隻能雕琢出十層以下。

技藝高深的匠人，能將其雕琢到三十層以上，能雕琢出九九八十一層的，只有墨家為數不多的幾位大師。

“這顆鬼工球世間少有，毫無武法、道術痕跡，雕刻手法有著公孫一脈的痕跡，想必是出自阜陽公孫天賜之手。”蔣子文搖搖頭道，“正因如此，盛家被抄家滅族之時，現任城主穆知廷將其昧下，就放在他書房之中。”

當時在十萬大山之中，蕭鶴凝將盛清平的事情和盤托出，他生平最愛吟詩作賦，曾留下過許多詩詞，多到蕭鶴凝自己都記不清。

其中有一句詩，“月體藏來繡匣，天球賜出珠宮。學璿璣自轉，星涵銀漢俱空”，所指的便是這顆鬼工球。

蕭鶴凝至今依然記得，兩人初次見面時，盛清平手中便把玩著這顆鬼工球，也是兩人的定情信物。

事實上，為了保護她們母女倆的安全，盛清平從未透露過秘密，所以負雪郡的煉氣士對母女二人搜魂，始終是毫無收穫。

蕭鶴凝與丈夫自小一同長大，成親後更是琴瑟和鳴，同床共枕，早已是心有靈犀。

她心中清楚，如果說盛清平暗中留下佛門的相關秘密，最有可能就是在這顆鬼工球中。

這件物事珍貴歸珍貴，但並非是專門用以錘鍊魂魄的鬼工球，還入不了修者的眼睛，反而有可能被落雪城的貪官汙吏偷偷帶走。

只是沒想到的是，身為神通境的穆知廷，居然也對這種小玩意視若珍寶，蔣子文元神之力覆蓋落雪城，費了老大的功夫才拿到手。

可按照他的推算，穆知廷在知道鬼工球消失之後，想必也會生出猜測，或許會聯想到佛門秘密之事。

“大師父，既然鬼工球已經到手，你可解開了其中奧秘？”閻四夕端詳了一會後，看不出其中端倪，疑惑問道。

蔣子文皺了皺眉，猶豫片刻後道：“四夕，我對皇朝已經心死，不管太昊皇朝是盛是衰，日後這片土地發生的所有事情，我一概不會搭理。但你不同，你是世襲罔替的閻王，所作所為不問是非對錯，但憑本心即可。”

閻四夕一時怔然，萬萬沒想到蔣子文會這麼說，看來他心中對天武帝君的怨恨，並不比自己小上多少。

閻氏家規，從來便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字，孝字當頭，孝字為先！

若不是天武帝君兔死狗烹，閻中興又怎麼會被廢除武道，最終慘死在閻飍、閻淼二人手中。

從這一角度來看，蔣子文對天武帝君的怨恨並非空穴來風，難怪他不願摻和進負雪郡佛門死灰復燃之事，這顆鬼工球恐怕也是看在閻四夕的面子上，方才勉強為他取來。

可閻羅軍保家衛國上百年，佛門死灰復燃茲事體大，閻四夕就算心中對帝君有怨，也不應該牽涉負雪郡的無辜百姓。

蔣子文看出了閻四夕的心思，冷笑道：“昔年，宣德帝君賜共打天下的閻王以族徽，並授天子劍，使閻氏一族隨時可號令皇朝大軍。義父橫空出世後，閻家獨掌閻羅軍兵權，可帝都御馬，上殿佩劍，若有皇族後人不敬閻氏一族者，閻氏可持劍斬之。”

“皇朝文武百官之中，詆譭閻氏叛上作亂之言，始終是層出不窮。可他們也不想想，設使皇朝無有閻王，不知當幾人稱王，又有幾人稱帝？”

“大師父。”見蔣子文越說越激動，將一旁的盛毓靈都嚇到了，閻四夕趕忙出聲提醒。

蔣子文皺了皺眉，漸漸收斂怒色，沉吟道：“依照你的性子，此事你怕是難以放手了。也罷，我便與你說說這其中厲害，佛門可不是什麼善類，你在阜陽行事千萬小心。”

“當年天武帝君尚未登基，太昊皇朝內憂外患不斷，恰逢魔族進軍閻羅關，生靈塗炭、赤地千里，可皇朝內部四百八十寺的佛門中人，只知安圖享樂，魅惑百姓供養佛祖。”

“閻羅軍攘外安內後，義父忍無可忍，兵發一百零八郡，將那些個淫穢不斷的佛門連根拔起，熔鍊無數佛祖金身，令百萬僧人去緇還俗。”

“可閻羅軍畢竟不是天下無敵，難以將佛門餘孽盡數剿滅。如今他們在負雪郡死灰復燃，在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恐怕很快就會對你下殺手。少主處境，如持累卵而坐危城，不得不防啊。”

閻四夕笑道：“有大師父您坐鎮閻王府，阜陽又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又有誰敢不知死活前來刺殺？”

蔣子文面色凝重，盯著閻四夕不說話，直到他的笑容漸漸收斂，一臉忐忑低下頭來。

“你雖成就雙九九至尊，但畢竟還未成長起來，須知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志不可滿。”蔣子文教訓道，“若是有實力遠超你的大能出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可若是同境之爭，即便你橫死長街，我也只會冷眼旁觀。”

閻四夕冷汗蹭蹭而落，蔣子文不惜萬里護送保他周全，但他也是有底線在的。

同境之爭長輩概不插手，這是阜陽八大學宮、一百零八王侯的默契，也是天驕外出遊歷預設的潛規則。

他若是想要快速成長，那就必須要在生死壓力下突破，否則如何與閻飍、閻淼二人一戰，如何能滿足蔣子文的期待？

“師恩似海深，大師父的教誨，徒兒一日不敢或忘。”閻四夕站起身來，神色鄭重，抱拳行禮。

長夜漫漫，武徒、煉氣士早已超脫凡人，打坐練功足以恢復消耗的精力，正事說完後，蔣子文便開始指點他武道的修行。

篆圖境第一步，是將至高武法記錄的篆文，銘刻在周身八萬四千孔中，之後再融入皮肉筋骨血，最後滲入五臟之中滋養，為神通境的晉升而做準備。

武法分為尋常武法與至高武法，而至高武法之中也有三六九等，譬如萬獸變便是最尋常的，只有區區四萬八千道篆文，難以覆蓋全身。

“君如玉，玉似君，若是一直放置，便是明珠蒙塵、黯然失色。”蔣子文神色淡然，望著盤膝而坐的閻四夕，傳音指點道，“武道亦是如此，需要持之以恆的修行。”

“你在魚龍境修成九九至尊，體內積蓄了龐然如海的靈氣，在篆圖境的修煉速度，至少是極境天驕的數十上百倍。用不了數月時間，你就能完成篆圖一鍛，至於之後的八鍛，將會一次比一次困難，能不能修成篆圖至尊，就看你自己的機緣了。”

閻四夕一直疑惑，修成九九至尊的付出和收穫不成正比，消耗了數百萬的極品靈石，卻只是多出那微不足道的九九八十一斤力量，未必得不償失。

蔣子文卻告訴他，魚龍境是唯一受到天道庇護和限制的境界，看似數百萬極品靈石石沉大海，實際上是藉助天道之力，將靈氣封印在周身八萬四千孔中。

如此沛然的靈氣，別說是吞魂境了，就算是真人都未必能全部吸收入體，唯有在天道的庇護下，才能將其徹底封印，化作武徒的巨大潛力。

同理，月魄境也受到天道庇護，在肉身內積蓄龐大的月華之力，為後續的日魂、神通、法相境修為而奠基。

閻四夕晉升篆圖境後，大可省去尋找天材地寶煉化的功夫，直接動用八萬四千孔封印的靈氣，就可順理成章轉化為篆文。

“十三丹經、十八地獄圖錄缺少天地二部總綱，無法以三十三天至尊玄功的法門運轉，好在我吸收了鯤鵬心頭血，剛柔並濟、陰陽交泰，勉強能同時運轉。”

鯤鵬者，入北海則為魚，出入青冥則為鵬，一者至陰至柔，一者至剛至陽，也只有這般珍貴的神獸之血，才能奪天地造化之功，使得閻四夕將兩門武法修行完整。

昔年蔣子文也是藉助這一滴鯤鵬心頭血，才能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武法修行成功，可惜時不我待，他終究沒有將千生萬死極境修成，反倒是在閻四夕身上完成這一壯舉。

閻四夕催動兩門至高武法，封印在肉身內的靈氣連綿不絕，頃刻間轉化為一黑一白兩條游魚，以太極兩儀之勢陰陽輪轉，一道道附著在周身八萬四千孔。

“至高武法包羅永珍，錘鍊篆圖是其中之一，凝聚武道意志是其二，殺招殺法是其三。篆圖只需按部就班修行即可，武武道意志你領悟得也算可圈可點，但兩大殺法卻乏善可陳。”

蔣子文龍行虎步，氣勢綻放，他也曾參悟過十八地獄圖錄，也曾觀摩過十三丹經，以五通神武法為根基，為閻四夕逐一演示兩大武法的殺法奧妙。

“十三丹經記載的殺法十三神獸天罡變，需要結合七情六慾，才能發揮出最大功效。日後若得到皇朝內庫中的七嶽禁，百花宮的六獄囚，你或許有希望將其悟出。”

“至於十八修羅地煞變，是以遠古巫族十二祖巫和六大大巫為原形，分別是木之祖巫句芒、金之祖巫蓐收、火之祖巫祝融、水之祖巫共工、土之祖巫后土、雨之祖巫玄冥、風之祖巫天吳、雷之祖巫強良、電之祖巫翕茲、空間祖巫帝江、時間祖巫燭九陰、毒之祖巫奢比屍、戰神大巫刑天、弓箭大巫后羿、力之大巫夸父、兵之大巫蚩尤、生命大巫九鳳、死亡大巫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