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往河州的這支曳落河騎兵的統領是曳落河左營統帥陸曳輦。
他是契丹人。
其實真正的全名叫做曳輦賀魯。
賀魯是他的姓氏,曳輦的意思是牽引帝王座駕,是說他家族的來歷,原本他們這一個家族的人,是帝王身前的勇士,是可以幫帝王牽引座駕的護衛。
接到十萬火急的軍情和命令,讓他率領左營兩千騎兵折往河州之時,他和這兩千曳落河一點抗拒的心理都沒有。
風餐露宿對於他們而言本身就是常態,他們本身就是生活在馬背上的人。
哪怕前往河州已經脫離了他們的補給線路,但他們的輔軍帶著不少糧草,他們平時也習慣以戰養戰,在行軍的過程中不斷自行補給。
而且曳落河攻擊這種城池所獲得的戰獲,可以當成獎賞自行處理。
所以他們很喜歡打仗。
尤其和大唐的邊軍交手過後,他們已經確定一點,放眼整個大唐,所有的騎軍在他們的面前都是垃圾。
他們渴望透過一場場的勝利來積累財富,來積累自己的威名。
長安的才子們津津樂道的是自己睡過多少個花魁,而他們這些人,則幻想著重現祖上的榮光,他們希望很多年後,可以告訴自己的子孫後代,或者告訴自己的部下,自己曾經打敗過多少大唐的軍隊,攻陷過多少城池。
陸曳輦和他的部下唯一的不滿,就是趕得有點急,要在五天之內趕到河州,那幾乎就是算死了他們每日都要行軍在百里左右。
就是每日都是急行軍,不給他們放鬆劫掠的時間了。
因為和吐蕃的關係已經徹底改善,大夏河一帶的防衛已經隨著大量邊軍的撤離而變得十分鬆懈,當寒冷的風捲著沙礫打在他們的盔甲上,河州低矮的城牆已經在地平線上浮現時,陸曳河抬手示意全軍緩速,他身後的戰馬同時收蹄,在河谷之中只揚起一片輕微的塵土。
“唐人的烽燧還沒燃起來。”他身旁的副將骨咄祿·沙缽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他們的斥候比羊圈裡的牲口還遲鈍。”
骨咄祿·沙缽在松漠都督府用的名字是胡沙波,胡沙波這個名字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含義,只是會讓唐人叫喊起來比較習慣。
哪怕是在羈縻州,唐人權貴對於一些叫起來不符合他們習慣的胡人名字,依舊有著天生的不喜。
為了方便辦事和不引起有些貴人的討厭,很多被唐人稱為“雜胡”的異族人,都會起一個聽上去像是唐人的名字。
骨咄祿·沙缽是突厥和回鶻混血,“骨咄祿”意為“幸運、福氣”,“沙缽”源自突厥官號“設”的變音,他的父輩也曾經是突厥的將領,擁有赫赫戰功。
骨咄祿·沙缽現在三十五歲,體格十分魁梧,哪怕經過連日的急行軍,他的聲音裡也只有不屑和興奮,沒有絲毫的疲憊。
他的身邊掛著兩把彎刀,其中一把是特製的長彎刀,還有一把就是他父親傳給他的突厥彎刀。
陸曳輦沒有搭話。
他解下皮囊灌了一口馬奶酒。
喉結滾動間,酒液混著嘴角未擦淨的血漬滲入鬍鬚。
這個皮囊就來自於河州的一名唐軍斥候,在半個時辰之前,被他的斥候所生擒。
這名唐軍斥候的嘴巴很牢,再怎麼折磨都不透露河州城內的資訊,但這名斥候被他們殺了之後到現在,河州還沒有烽燧燃起,這就已經說明河州的守軍十分懈怠,壓根沒有想到這時候會遭遇一支強大騎軍的突襲。
喝完皮囊裡最後這口馬奶酒,陸曳輦狠狠地將皮囊砸向地面,“鐵樂帶五百人截西門,史赫那解決掉東面的箭軍,其餘人跟著我衝破北牆,直接殺進去。日落之前,我們在刺史府裡喝熱酒!”
河州守軍發現分成三股的騎兵蕩起沖天的煙塵時,重騎特有的那種囂張的氣勢和馬蹄敲擊地面帶來的震動讓他們瞬間駭然變色。
等看清這些騎兵身上的甲冑,聯想到他們是什麼騎兵時,哪怕河州城內有著四千多的守軍,城中的將領也根本想不出要以什麼戰法來應對。
東門和西門的床子弩還在調教,陸曳輦的主軍卻已經先行一步化為鐵流湧到北牆。
北牆上方的箭手拼命拉弓射箭,但他們的箭矢落在曳落河的盔甲上,只能徒勞的濺起火花。
土石築成的牆體被這些重騎用鐵鏈拖著重木不斷撞擊,這些重騎配合得極其精妙,全速朝著城牆衝擊的戰馬在距離城牆還有幾步之遙時驟然停頓,蕩起的重木將牆體迅速的撞出坑洞。
城牆上的守軍還想用檑木和石頭來阻止這些重騎攻擊牆體,但曳落河的強弓瞬間就射倒了一片。
北面的城牆在這樣的衝擊下,很快出現了一個缺口,一千多曳落河騎軍就這樣蠻不講理的衝了進去,他們挺舉著手中長得驚人的馬槊,輕易的挑飛沿途所見的所有人。
不管是軍士還是行人,只要在他們的行進路線上,全部都會被洞穿,挑飛。
城牆上的戰鼓拼命的響著,一開始還有聞訊趕來阻攔的帶著鋤頭的民壯,但等到城中一支三百人的輕騎兵在長街上結成陣勢,結果十幾個呼吸之間就被這股鐵流撞碎,披甲的河湟馬連著上面穿著皮甲的軍士都變成破碎的殘肢時,城裡的那些普通百姓已經徹底的嚇破了膽。
這支曳落河騎軍甚至很擅長巷戰!
他們分散出去的兩個小隊只是兜了一圈,便放火點燃了很多街巷。
他們反而變成了這座城裡的主人,利用火勢先行堵住一些唐軍,然後再他們想要殺戮的區域輕鬆的絞殺者城中的守軍。
城中的守軍人數本來是他們的一倍有餘,但當東門和西門也徹底告破,那兩股曳落河騎軍也衝入城中之後,唐軍似乎到處稀稀拉拉的被他們圍剿。
“不想死的跪下!”
“所有站著的全部得死!”
陸曳輦讓所有的曳落河騎兵全部發出這樣的嘶吼聲。
城中那些決心赴死的唐軍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他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騎軍,沉重如山卻移動如風,始終在衝刺中飛快的殺戮,就算是他們手中最長的兵器,和這些曳落河騎兵手中的馬槊相比也至少短了半丈。
更令他們震撼的是這些曳落河騎軍的騎術。
他們竟然能夠控制著戰馬在陌生的街巷之中如履平地,甚至在衝刺時,他們還能始終保持兩名騎者並駕齊驅,而後方的騎者始終隔著一定的距離。
這使得他們甚至能夠在兩匹戰馬的中間還懸著一根包鐵的重木,在面對有些他們直接想突破的院牆時,他們就用攻擊城牆的方式,直接將院牆撞破。
在這樣的衝擊、急停的過程之中,前面的騎兵和後面的騎兵也不會因為協調不好而撞在一起。
這樣可怕的騎軍以前只存在於他們的想象之中。
陸曳輦率著一小隊曳落河直接衝進了刺史府旁邊的庫房。
內裡堆積的銅錢和布帛讓他很快發出了不滿的咆哮。
河州實在不算富庶。
他們並不想要這種累贅,他們需要方便攜帶,但價值驚人的東西,比如珍珠,寶石,還有比黃金還貴重的香料。
帶著這種不滿的情緒,他們穿過刺史府,衝向了不遠處的市集。
接著他們殺光了不肯跪著的人,毀了所有鋪子的門,席捲了內裡所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們是吐蕃人!你們……”
一名衣著華貴的吐蕃人站在一處茶倉的門口,想要和這支曳落河的將領說話,但被路過的副將胡沙波直接一馬槊就刺穿了身體釘在了牆上。
“草!”
一名曳落河騎兵在庫房內轉了一圈,提了幾袋路上可能用得著的茶葉,沒發現其它的好處,頓時忍不住罵了一聲,隨手丟了個火把就將這個庫房給燒了。
河州城裡濃煙滾滾的時候,遠處的烽燧臺終於燃起了烽煙。
不過沒有任何一名曳落河騎兵當回事。
在他們看來,附近金州的那幾千兵馬就算過來,那也只是給他們增添點戰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