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林若瑾在院中聽幾個小丫頭說閒話。

說郭姨娘今日打發了個丫頭，那丫頭偷了東西，被郭姨娘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叫了人牙子，二話不說就賣了出去。

她們說郭姨娘心狠手辣，那丫頭也是伺候她積年的老人了，偷了些東西，照樣也是不留情面，說打就打，說賣就賣的。

林若瑾哼笑一聲，這哪裡是偷了東西，只怕害了郭姨娘的孩子才是真。

郭姨娘只是把她打了發買出去，已經算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手下留情了。

林遠山下了衙門回到林家時，覺得十分疲憊，今日錦衣衛又抓了幾個官員，那樣聲勢浩大……

走私私鹽一事，他也是多少沾了些的，不過是顧國公借了他的鋪子過個手，他得幾分利錢。

本不是什麼大事的，偏偏顧晏禮是個不留情面的，誰說了都沒用。

林遠山抬腿準備往蘇氏那裡去，轉而又頓住了腳。

蘇氏性子要強，總不比郭姨娘溫柔小意，他今日沒閒工夫同蘇氏費口舌，還是去郭姨娘那裡來的舒坦。

林遠山到掬柳院時，卻發現這裡的氣氛格外凝重了些，丫頭們個個緊張兮兮的。

往日他來，郭姨娘總是歡歡喜喜的迎出來，今日竟也不見她。

林遠山提步進了房內。

昏暗的燭光下，郭姨娘一身單薄的中衣，在床邊輕輕哭泣。

她墨色的長髮不加珠玉，輕垂在身側，素雅極了，更平添一分楚楚可憐。

微弱的燭光下，郭姨娘眼角的淚珠晶瑩剔透，將落不落。

林遠山吃驚的看著郭姨娘，步伐快了幾步，“若霜，你這是怎麼了？”

林遠山不問還好，他既問了，郭姨娘哭的便更加難過，“老爺，妾身怕是活不成了，您乾脆一紙休書將我休出去，也好過妾身死在這裡……”

林遠山聽罷，當即低聲道，“胡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

林遠山說著，郭姨娘已經順勢撲在他懷裡，林遠山又緩和了臉色，“有什麼事，你慢慢說就是，自有我替你做主。”

郭姨娘這才緩緩停了哭聲，淚眼朦朧看向林遠山，“老爺……大夫人她害了妾身的孩子啊！”

房間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郭姨娘的哭聲漸漸低沉，隨著她斷斷續續控訴，如同被扯斷的琴絃，每一聲都刺在人的心上。

燭光搖曳，映照著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卻無法驅散那股沉悶的氣息。

林遠山沉著眉，許久才嘆了口氣，看向郭姨娘，聲音卻艱澀的厲害，“不可能……蘇氏她脾氣是不大好，卻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林遠山話雖如此，底氣卻不大足，將信將疑罷了。

郭姨娘驚訝的抬頭看他，一時都忘了哭泣，她下意識問道，“老爺你不信妾身？”

林遠山沉默著，什麼都沒說，郭姨娘心中莫名的笑了，沒由來一陣心寒……

她有些失望，卻又不得不說道，“老爺，這事還是今日四小姐來提醒妾身，是她先在煙雨閣發現了不對勁。

妾身本也是不信的，可卻不得不信……那東西已經有些年頭了，老爺你自看得清楚。

若還是不信，乾脆叫了四小姐來問就是……”

郭姨娘自問是問心無愧，她總不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不一會兒，丫鬟拿了油紙包進來，林遠山端詳一番，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他抬手，猛地將茶盞砸在地上，臉色陰沉的可怕。

郭姨娘嚇了一跳，有些害怕的看向林遠山，只聽他壓抑著怒氣，道，“把四小姐叫來。”

林若瑾今日壓根就沒睡，只等著掬柳院那邊鬧起來。

果然夜深了，外頭悉悉卒卒起了動靜，拾香進來說父親喚她去掬柳院。

她知道，這是要她去作證了。

林若瑾披上了衣服，看向綠檀，“帶著春兒一起，我們去掬柳院。”

林若瑾到掬柳院時，院中燈火通明，丫鬟們跪了一片。

林遠山面色陰沉，坐在太師椅上，見林若瑾進來，才微微起身。

“若瑾，你姨娘說在院中發現了麝香和冰片，我且問你，這事你可知道？”

林若瑾緩緩跪了下去，“回父親，女兒知道，當日是春兒奉了大夫人的命，去女兒院中銷燬罪證……女兒這才發現，去提醒了郭姨娘。”

林若瑾話落，綠檀帶著春兒上來。

林若瑾便接著道，“這就是春兒，父親大可問她一問。”

林遠山聽了這話，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他指節捏的咯咯作響，突然，猛地站起來，上前一腳將春兒踹翻在地，“賤人，還不如實說來，若敢隱瞞，定亂棒打死你去！”

春兒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慌亂的搖著頭，一步一步爬到林遠山腳下去，“老爺，奴婢不敢說謊……是大夫人叫奴婢把東西挖出來交給她！

可奴婢真不知道那是什麼！”

林若瑾同時從懷裡將殘存的藥拿了出來，遞給林遠山，“父親請看，這是女兒私自留了些的，和郭姨娘院中發現如出一轍，女兒不敢說謊。”

林遠山面色鐵青，看著林若瑾良久，才將東西緩緩接過來。

沉默半晌，他氣極反笑，“好……好啊，可真好！”

他一連說了三聲好，顯然是氣急了。

林遠山將東西收了起來，大喊一聲，“忠福！”

忠福應聲從外頭跑進來，就聽林遠山道，“去把蘇氏叫來！”

一刻鐘後，蘇氏急匆匆從外頭進來，她身上的衣服都還有些凌亂，面前帶著尚未清醒的迷茫，大抵是剛剛被人從房裡叫醒。

蘇氏驚訝的看著林遠山，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林若瑾和郭姨娘，沒由來一陣心慌。

“老爺？”

“呵……我可擔不得你這聲老爺，怕是我一不留神，便要在你手中絕後了！”

林遠山冷笑著看向蘇氏，將油紙包狠狠砸在她面前，一身怒吼，“你自己看！”

蘇氏下意識後退一步，待看清了地上的東西后，臉色瞬間白的可怕。

郭姨娘……她是怎麼發現的！

蘇氏扶著丫鬟的手瞬間緊了緊，腿一軟，跪在地上，卻也只是慌亂了一瞬。

“老爺，這是從何說起啊……妾身冤枉！”

蘇氏靠在自己丫鬟懷裡，矢口否認。

林若瑾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向她看去，垂眸思索。

以蘇氏的性格，她不會只單單否認，除非，她定有後手！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林若瑾就聽蘇氏哭訴起來，“老爺拿了什麼東西來冤枉我不成！妾身可是不依的！”

“你還敢否認！，這丫鬟都指認你了，說你指使她去消滅罪證，難道還冤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