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錦園忙得很，幾個下人們進進出出，看起來，倒像是為了蘇氏的病在奔走。
可惜蘇氏不知道，如今的錦園，早就在林若瑾和郭姨娘的監視之下，連一個字都瞞不住。
蘇氏為了秦夢肚子裡莫須有的孩子，倒的確是費盡了苦心，她花了大筆的銀子“買通”了秦夢身邊的小芝。
讓小芝在秦夢日常喝的“安胎藥”裡，下了慢性的墮胎藥。
她又在秦夢日常用的薰香裡，下了分量不輕的麝香。
這倒是符合她一貫的做事風格，斬草除根，她不僅是想要了秦夢肚子裡孩子的命，還想絕了秦夢日後再次有孕的可能。
林若瑾毫無笑意地勾了勾唇，按照蘇氏的計劃，大抵秦夢肚子裡的“孩子”，也留不到一個月了。
虧得秦夢是假孕，否則以她六個月的身孕，這一通折騰下來，懷不了孩子事小，只怕是命都要沒了。
“四小姐，那妾身這……”
秦夢侷促不安地看著林若瑾，林若瑾緩步走到了佛堂，給姨娘的牌位上了三柱香。
“等不了一個月了，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三天後，你肚子裡的“孩子”，就可以掉了，流產之人什麼模樣，你在煙花之地，該是見過吧？”林若瑾回頭，看向秦夢。
秦夢抿了抿唇，眼底盡是複雜。
她自然是見過的，雖說煙柳之地，能懷孕的人到底還是少，但也不是沒有。
總有那麼一兩個姐妹於心不忍，想著將孩子留下，結果月份大了，被老鴇一碗紅花生生灌下，那已經成了形的孩子便落下來。
到處都是血跡，孩子沒了命，做孃的，也未必能活得下來……
她閉了閉眼，突然有些慶幸自己只是假孕，否則今日……她才不信，林若瑾有那麼好心，會讓她留著孩子。
秦夢想到這裡，鬼使神差地抬頭，看著林若瑾，下意識地問出聲來，“四小姐，若妾身日後真有了孩子，您會讓妾身將孩子生下麼？”
林若瑾聞言，詫異地回頭看她，也不知秦夢自己又多想了些什麼。
“我一個做女兒的，怎麼管得著父親子嗣之事。”
秦夢若有所思地點頭，再未說什麼。
月色漸沉，天空漸漸陰沉下來，烏雲密佈，沒過多久，綿綿細雨開始悄然落下，這是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雨滴落在窗框上，發出低沉的聲響，伴隨著遠處隱隱的雷鳴，為整個煙雨閣籠罩上一層壓抑的氣氛。
林若瑾算著時辰，換上了一身素服，從妝奩底拿出一疊厚厚的信紙，這是陳婆子的畫押證詞。
夜漸漸深了，遠處隱約傳來一聲尖叫，沒過多久，綠檀從外面進來，朝她點了點頭，“小姐，秦姨娘的‘孩子’沒了。”
秋菊慌慌張張給蘇氏報信時，蘇氏十分驚訝地看著她，怎麼會這麼快，按照她的計劃，不應該是一個月之後嗎？
但很快，她又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來，別管她是一個月還是半個月，那小賤人肚子裡的孩子沒了，甚至她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哈哈哈……秋菊，她的孩子沒了，她活該！讓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瞧她那個得意的勁兒！
如今孩子沒了，她甚至以後也不會再有了，看她後半輩子，還怎麼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林家活，哈哈哈……”
蘇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帶著幾分癲狂，她覺得她儼然已經瘋了，或許……她早就該瘋了！
她笑著，眼角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眼底盡是悲涼。
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那般鮮活，曾經的她，也從未想過要加害別人的孩子。
可她那樣鮮活的人生，在嫁給林遠山的那一天起，就隨著她的前半生一起，消失無蹤了……
蘇氏的笑聲，漸漸轉變為低聲的啜泣，她覺得自己真的活到了頭，與其說她恨林遠山這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倒不如說，她更恨的是林遠山。
當年，林遠山為了林家，為了他自己的仕途，將她娶進門，可利用完了她，又將她一腳踢開，一房接一房的小妾，一個個地納進來……
過去的連姨娘，那個眼底盡是怯懦，每每看向她，都帶著討好的女人。
她也知道連姨娘是無辜的，那個蠢女人，甚至都不知道林遠山已有妻室在身，只是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林遠山迫不得已才將人接進門來。
可她就是不願承認，她寧願相信是連姨娘那個蠢女人主動勾引了林遠山，也不相信是林遠山自己想盡法子騙了她。
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接著裝傻下去，當做林遠山最愛也最敬重的人仍然是她，也從來沒有那麼一個女人，曾經真正走進過林遠山的心……
“夫人，不會再有人能威脅到您的地位了，也不會再有人能威脅到大小姐的地位……”
秋菊跪在蘇氏的面前，她似乎在安慰著蘇氏，又似乎是在騙著自己。
蘇氏的淚水漸漸乾涸，她近乎痴狂般的笑意轉化為點點怨毒，一把拉住了秋菊的手。
“還不夠，秋菊，這還遠遠不夠……不僅是秦夢和她肚子裡的賤種，還有林若瑾那個小賤人，她也一樣不能活！
夕兒掌控不住她，如今夕兒在國公府如履薄冰，若真讓那個小賤人嫁給了顧寧，她遲早有一日會威脅到夕兒。
秋菊，我快死了，我再也護不住夕兒了，就讓我死前，再為她做些什麼吧……”
“夫人您別這麼說……”
秋菊覺得語言是何等的枯燥和無力，她搜腸刮肚，都找不出任何一句話，能提得起蘇氏求生的希望。
蘇氏笑著看向秋菊，“好秋菊，就當這是我的遺願吧，殺了林若瑾，讓她替我陪葬……
她不是為了連姨娘什麼都肯做嗎，就讓她為了連姨娘，跟著我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
笑聲漸漸低了下去，秋菊垂著頭，盡力將眼底的淚水憋了回去，若這是夫人的遺願，那她便是死，也要替夫人做成。
林若瑾很快就到了幽香亭，父親氣急敗壞的喝罵聲從幽香亭裡傳出來。
“混賬東西，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秦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你們都去跟他陪葬！”
這場景何等熟悉，當年姨娘和弟弟去世的時候，父親也是這般惱怒，她聽著，恍然又回到了當年姨娘彌留之際。
林若瑾的神色泛起些許空洞，她雙手顫抖，竟下意識地以為院子裡的人是姨娘，也許她現在進去，還能救得了弟弟和姨娘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