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禮收回目光,馬背的顛簸讓他覺得腹部一陣疼痛,傷口怕是又裂開了。
腹部的疼痛猶如刀割,他臉上倒看不出一絲表情。
整整一個月的哭靈,朝中官員大多面色慘白,神情疲憊,因此即使他臉上毫無血色,也並未有人察覺端倪。
回京以後,他光養傷便養了許久,後來太后崩逝,他一刻沒停,帶著傷又進了宮,傷口更是一直未好,耽擱至今。
這些本也沒什麼,他既然做了錦衣衛,乾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兒,自然不會害怕受傷。
讓他一直耿耿於懷的,是他的父親顧國公。
任務艱險,但還不至於要了他的命,可是任務之後突然衝出來的那些人,他是認得的。
那是顧家的暗衛,他父親手下最得力的殺手,是顧家當之無愧的尖刀。
只是這把刀,如今卻對準了他。
顧晏禮狹長的鳳眸不帶一絲溫度,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冷笑。
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的父親,連畜牲都還不如。
“停靈!”
司禮監的人高喊一聲,浩浩蕩蕩的隊伍緩緩停下,眼前是莊嚴肅穆的皇陵,讓人望而生畏。
……
顧晏禮回到國公府時,已經過了傍晚,此時天光昏暗,見不到一絲光亮。
還不等人通報,顧晏禮已然直接帶著人闖了進去。
房門被人踹開,顧國公坐在椅子上,驚疑不定地看著顧晏禮,湯藥撒了一身,屋子裡瀰漫著苦澀的藥味。
他扶著椅子,顫顫巍巍起來,昏暗的燈光下,他看不清顧晏禮的表情,只看到他冷得可怕,毫無血色的面龐。
他不由疑惑,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你怎麼……”顧國公想問什麼,又說不出來。
他們顧家如今早就不比從前,太后去世,他正好病了,就沒進宮去。
顧晏禮銷聲匿跡了一段時日,他也並未刻意打探,因此根本不知道顧晏禮還活著。
他以為顧晏禮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天晚上!
顧晏禮微微勾唇,笑容冷得厲害,“父親是沒想到還能見到我麼?”
顧國公睜大眼睛,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你想做什麼?”
顧晏禮嘲諷地看著他,一抬手,顧國公下意識後退一步,甚至險些跌坐下去。
只見顧晏禮眼中諷刺更甚,手一張,竟是一枚小巧的玉佩,“前些日子,兒子執行任務時遇到了刺客,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個。
若是沒記錯,這是父親身邊暗衛所有,所以兒子今日特來詢問父親,一個月前,父親身邊的暗衛身在何處?”
顧國公聽得一陣心虛,卻強硬地罵了回去,“你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我要殺你?”
顧晏禮挑了挑眉,竟是緩緩搖頭。
隨後,他伸手撫上了腰間的佩刀,嘴角勾出嗜血的微笑,“兒子就知道,父親定然不知情,想來是父親身邊人出現了叛徒。
這可怎麼好,若長期以往下去,豈不傷了我們父子和氣?”
隨著他話音落下,門外傳進來一陣支支吾吾的掙扎聲。
只見飛白壓著一箇中年男子進來,他的嘴裡填了棉布,眼中滿是驚恐。
顧國公大驚,這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伺候他幾十年的老人了!
“孽子,你還不放開他!”
顧晏禮搖了搖頭,玩味地看著顧國公,下一秒,竟是直接抽出刀來。
血光飛濺,男人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已經倒在地上,臨死前,他的眼睛都還死死地瞪著顧國公。
他已經死了!
顧國公的手終於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一輩子在軍中摸爬打滾,手上的人命絕不比顧晏禮少。
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驚懼於顧晏禮的心狠手辣。
顧晏禮沉眸看著他,面上的表情一寸寸消失。
顧國公只聽他慢條斯理道,“父親老了,日後,若再管不好手下人,兒子不介意……幫您管教。”
顧晏禮一字一頓的說罷,轉身離開,路上碰到聞訊而來的林夕,瞧都沒多瞧她一眼。
一聲聲慘叫斷斷續續傳過來,今夜的顧國公府,真正血流成河……
他出了府門,沒多久,飛白也跟著出來,他原本乾淨的外袍上不知何時沾上了點點血跡。
“主子,人都殺乾淨了。”
顧晏禮聞言,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指按在他的肩上,淡淡的問道,“讓你安排在顧國公府,負責盯著林夕的暗衛,去哪了?”
飛白聞言,猛地抬頭,他沉默良久,撲通跪了下去,“主子恕罪,屬下為了您的安全,把人……撤回來了。”
顧晏禮的神色陡然變得很冷,他陰沉的目光落在飛白身上,從牙縫裡擠出字來,“誰允許你擅作主張!”
“主子恕罪!”
顧晏禮冷笑著,問他,“還瞞了我什麼?”
飛白早已冷汗漣漣,此刻不敢有絲毫隱瞞,將這段時間林家發生的事一一都說了。
顧晏禮聽到林若瑾定親時,瞳孔猛地一縮,向來瞧不出情緒的他第一次失控。
冰冷的劍從腰間抽出,指著飛白,許久,才緩緩收回去。
“再有下次,就不用待在我身邊了,現在,下去領罰。”
顧晏禮抽身上馬,調轉方向,要往林家而去。
飛白顧不得許多,連忙上去阻止,“主子,您的傷口得馬上包紮,不能再耽擱了!”
顧晏禮漆黑的眸子看向飛白,並未作答,只淡淡道,“那日將人攔在府外的暗衛,一併跟著你去領罰。”
說罷,他駕馬疾馳而去,飛白追了幾步,又能無奈地退了回來。
燭火爆出噼啪的聲音,林若瑾手下捏著針線,一件男子的披風,她縫得仔細。
如今是國喪期間,顧晏禮從前落在她這兒的那件披風,已經不能穿了。
不過這倒也給了她藉口,縫一件新的披風給他,就算顧晏禮不念著她的好,總也不會排斥她的接近。
拾香心裡悶悶的,這件披風,小姐每日都做到深夜,熬的眼都紅了。
偏偏還是給那人做的……
她想起小姐哭求無門,又結合京中對顧晏禮的評價。
很快,一個冷漠無情,負心薄倖的負心漢形象陡然而生。
這樣的人,難道小姐真的喜歡上了他不成?
拾香覺得自己不能接受,女子嫁人何其重要,若是嫁錯了郎君,後半輩子豈不是毀了?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掉進火坑!
拾香想了許久,終是堅定地跪在了林若瑾面前,“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天下好兒郎何其多,顧指揮使絕不是您的良人!”
顧晏禮走至窗前,正好將這話完完全全聽了進去。
他薄唇微抿,眸色緩緩暗了下來,可鬼使神差,他偏又想聽聽林若瑾怎麼說,難道她也是這般想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