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山生辰這日，林家十分熱鬧，晌午不到便已經響了三掛鞭炮，整個林家都充斥著歡聲笑語。
下人們多少得了不同金額的賞銀，面上充斥著喜意。
蘇氏和父親在前廳迎客，宴席等雜事自然是郭姨娘做。
她今日極忙，忙到林若瑾都沒能見著她人。
前院裡，戲臺子一早便搭好，眾人端坐廳中，向外看去，正好能瞧見紅白相間的幔布隨風輕輕飄動。
耳邊咿咿呀呀的聲音連綿不絕，想是水雲間的戲子在哪兒開嗓。
已經很多年沒這樣熱鬧過了。
林若瑾坐在園子裡，手執銀絲碳的暖手爐，一身兔兒毛繡紅梅花的披風，在這冬季銀白的院子裡顯得格外嬌俏。
她冷眼看著園子裡嬉笑的下人，心中生不起一絲波瀾。
“拾香，林夕到了嗎？”
“一早就到了，不僅國公夫人來了，咱們大夫人孃家的嫂嫂，如今蘇家的那位鄒夫人也來了。”拾香湊到她耳邊說道。
林若瑾哦了一聲，那位鄒夫人是蘇家如今的家主蘇廉的夫人，旁地倒沒什麼，唯一點在京中極為出名——便是做的一手好媒。
她這人生的副好口舌，在高門顯貴中很說得上話，不少人都想著託她給自己兒女說上一門好親事。
蘇氏請了鄒氏來，幾乎可以稱得上萬無一失。
除去她會說媒這事，她還是蘇氏宗婦，蘇家乃名門望族，如今蘇廉也在朝中官拜四品，就憑這個，林家上下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她開口提親，王氏自然得高興地一口答應下去！
遠處一個丫鬟快步行來，見著林若瑾，方才笑著行禮，“四小姐，咱們老太太請您去壽康院，說是見見長輩。”
……
“哎呦老祖宗，您可謙虛，想來您身子如此硬朗，定是平日吃齋禮佛，感動上蒼，我等小輩，真是羨慕得很呢！”
“哈哈哈……哪裡哪裡！”
林若瑾遠遠的就聽見房內不絕於耳的笑聲，其中一道聲音聽著十分陌生，想來就是那位鄒夫人了。
林若瑾嘲諷地掀起嘴角，抬步進了房內，再抬頭時，眼底一片清明。
“給祖母，大夫人請安……”
蘇氏和王氏聞言，這才轉頭看向她，那位鄒夫人聞言，也上下打量著她，這麼一瞧，眼中不由隱晦地露出幾抹驚豔來。
坊間傳聞，林家這庶女善妒又殘暴，還對顧家二公子一見鍾情。
為此，不惜活生生打死了一個丫鬟。
她還以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想來林若瑾定也不是什麼面善之人，不成想今天見了，還是個清水芙蓉的美人坯子。
瞧著她文文弱弱，神清目明，竟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倒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這是你蘇家舅母，還不快給你舅母見禮。”王氏不鹹不淡地說道。
林若瑾依言給鄒夫人見禮，鄒夫人心裡雖是有些瞧不上她，不過明面上還是笑著將她拉了過來。
“這就是若瑾吧，一晃眼這麼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說著，將手上的鐲子褪下來，戴到了林若瑾手上，“這是舅母給你的見面禮。”
林若瑾有些驚訝地看向鄒夫人，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來，羞怯的道謝，“多謝舅母。”
鄒夫人見狀，更是納悶，難道這林若瑾小小年紀，當真如此好演技不成，她可真沒瞧出來林若瑾哪裡殘暴了。
門外，負責通傳的丫鬟進來，向眾人行禮，“夫人，國公夫人和顧二公子來了。”
隨著丫鬟話音落下，林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身後跟著的，不是顧寧又是誰？
林夕提著裙襬，笑嘻嘻地從外頭進來，“祖母！”
“夕兒！”
王氏瞧見林夕，立刻起身激動地上去迎她。
林若瑾看著王氏心肝寶貝似的將林夕摟在懷裡，一口一個心肝地喊著，又說她瘦了。
這般模樣，瞧著只讓人覺得可笑！
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都是孫女，難道她就生來低賤，拍馬都比不上林夕不成？
顧寧默默地跟在林夕身後，趁著林夕和王氏敘舊，目光不自覺又落在了林若瑾身上。
她似乎很喜歡這樣素雅的顏色，穿上倒也十分稱她，比起林夕來，更多了幾分出塵的清雅。
林若瑾若是知道了顧寧的想法，八成要嗤笑一聲，這是她喜歡素色嗎，分明是她沒錢，穿不起名貴的布料！
林若瑾正低頭喝茶，隱隱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盯著她，彆扭極了。
她回過頭去，就和顧寧目光相接，顧寧眼底的打量和滿意自然也被她盡收眼底。
林若瑾身子緩緩僵硬起來……
這渾蛋不去看林夕，淨盯著她做什麼！
心裡暗罵顧寧，她幾乎是瞬間便收回了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身後那道目光，似乎仍落在她身上，讓人覺得渾身難受。
顧寧卻暗自笑了笑，他覺得林若瑾定是害羞了，也是，這裡這麼多長輩，她肯定會不好意思。
如此想著，他緩緩收回了目光，向眾人請安，“顧寧給各位長輩請安！”
不得不說顧寧生了一副好相貌，他唇角帶笑，一身寶藍色勾暗紋的長衫襯得他面如冠玉。
抬手給眾人見禮時，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規矩，絲毫不見半點心浮氣躁。
若不是林若瑾早知道他是個什麼德行，只怕也要給他這副做派騙過去了。
鄒夫人目光落在顧寧身上，又移向林若瑾，要說外貌，這兩人是極為相配。
身份倒有些不登對，可這兩個人的名聲，說白了半斤對八兩，誰也別嫌棄誰。
真要算起來，卻也是一門好親事。
鄒夫人滿意地笑了起來，恰逢這時，前廳派人來請，說是宴席就要開了，請眾人前去用膳。
鄒夫人想了想，提親一事不急在這一時開口，還是等用了膳再說不遲。
眾人落座之時，廳內早就高朋滿座，林遠山面上帶著微微的酡紅，手中捏著酒杯，一盞連著一盞。
今日是他生辰，難得這般大辦，他沒多久便有些微微醉了。
那頭戲臺子上已經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水袖輕舞，聲音婉轉悠揚。
他抬頭看去，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他似乎見到了年輕時的連姨娘。
林遠山苦笑一聲，又是一杯酒下了肚，看來他真是醉了，竟然又想到了連姨娘，可她已經死了，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蘇氏餘光瞧見林遠山似乎有醉倒的跡象，心中一急。
今日她們的謀算還用得著他，怎麼能醉呢。
想到這裡，蘇氏叫過秋菊，低聲吩咐，“去給老爺備上醒酒湯，順便提醒老爺，切莫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