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禮狹長的鳳眸微不可查的軟了幾分,輕輕幫她揉著紅腫,動作熟稔極了。
林若瑾險些以為,他們從前就是這般相處。
“顧大公子……”
林若瑾掙扎著想抽回手,對方卻抓得極緊,又只能放棄。
“你叫我什麼?”
“顧大公子……或是,顧指揮使?”
林若瑾試探著道,又說,“我沒想到,姐姐要找的賊,竟是顧家大公子。”
顧晏禮皺了皺眉,抬眸看向她。
林若瑾被對方盯著,心裡都忍不住發毛,她說錯什麼了不成?
“你不記得了……”
顧晏禮盯著她,許久輕輕說道。
林若瑾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得又問,“您說什麼?”
“罷了……”
顧晏禮搖搖頭,“隨你怎麼叫。”
他聲音不緊不慢,驀然,又微不可查地沉了幾分,抓緊了她的手,“這是怎麼弄的?”
林若瑾不知所措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落在她受傷的虎口上,那是上次,被王氏砸傷的地方。
“不小心傷了……”
林若瑾抽回了手,顧晏禮又皺緊了眉,拉著她往屋內去。
林若瑾看著他從隔架上取了傷藥下來,溫和地替她換藥,慢條斯理,卻帶著不容反抗的意味。
林若瑾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思忖間,顧晏禮已經幫她處理好了傷口。
林若瑾若有所思的收回了手,道,“大公子,我來,是有事相求。”
顧晏禮抬眸,淡淡的看向她,指尖摩挲,細膩溫熱的觸感還未散去,“你說。”
林若瑾紅唇微張,抬眼便對上了顧晏禮帶著幾分冷淡的鳳眸。
下意識撫上方才顧晏禮抓著的地方,語氣中不經意帶上了幾分緊張。
“我想請您幫我,推掉這門親事……”
林若瑾將事情的原委說得清楚,說她不願嫁給顧寧,又厭極了家中算計。
“只要您肯幫我,日後,為您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顧晏禮聽罷,眸色驟然暗了下來,沉默著,周身的冷意似乎更甚了幾分,指尖落在案上,“顧寧,要娶你?”
許久,他緩緩問道。
林若瑾見他如此模樣,原本的胸有成竹,又有些不確定了下來。
他該不會不願意吧……
說來也是,他如今是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權大勢大,要做什麼不行,哪裡用得著她幫?
顧晏禮耐著性子,等林若瑾回話,卻見她神情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麼。
忍不住懷疑起來,莫不是他方才的語氣生硬,嚇到她了?
顧晏禮正要說話,就聽林若瑾說道,“大公子,我總能幫得上你的,只請你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兒上,也幫幫我?”
林若瑾可憐兮兮地看著顧晏禮,神情中多少帶了幾分刻意的討好。
顧晏禮眉間的清冽散去幾分,驀然笑了,落在林若瑾身上的目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你能幫我什麼呢。”
林若瑾一怔,眸中隱隱浮現幾分水霧,半晌沒有說話。
顧晏禮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本就是存心逗她。
不過是個顧寧罷了,她若實在厭惡,便是殺了又何妨。
她終究救了他一命,就當是還她的情。
顧晏禮頓了頓,剛要開口同意,眼前林若瑾卻驟然開了口。
“我知道您最近在查什麼,江浙一帶有人販賣私鹽,您是要查巡鹽御史李同之,對麼?”
林若瑾咬著唇,猶豫再三,還是將這事說了出來。
她一早就在懷疑此事了,前世李同之與鹽商勾結,倒賣私鹽鬧得沸沸揚揚,算著時間,顧晏禮查的,當也是這事。
前世,關鍵證人,是顧寧在京郊的一處田莊抓獲。
他靠著此事,被皇上看中,就此官路亨通。
她原不想這麼早就說出此事的,如今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室內燻著淡香,煙霧嫋嫋,林若瑾身上多了幾分燥意。
顧晏禮神色驟變,猛地坐直了身子,黑眸微沉,嚴肅地看向林若瑾,“你都知道什麼?”
顧晏禮雙手下意識捏緊了林若瑾的肩膀,心中湧起波濤駭浪。
他不敢相信,林若瑾怎會知道這些!
這是朝中隱秘,便是一些官員都未必知道內情,更何況是林若瑾,一個久居深閨的女兒家!
她甚至知道,皇上在懷疑誰!
“疼!”
林若瑾低呼一聲,一雙水眸帶著驚恐,看向顧晏禮。
顧晏禮恍然反應過來,迅速鬆了手,放開她,語氣卻依然嚴肅。
“回答我。”
“我在父親書房,偷聽到的。”
林若瑾只能面不改色地扯謊。
顧晏禮神色微松。
林若瑾見他再未說話,看著她的目光卻沒挪開半分,又道,“若我能幫到您,您可否答應我的請求?”
顧晏禮看著林若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說說看。”
“我曾偷聽到父親說京郊的某個田莊,我想那裡,興許能找到什麼。”
顧晏禮聞言,神色莫名地看向林若瑾,沉默良久,許久才道,“我會去查證,你先回去吧。”
顧晏禮轉動著扳指,垂著的眸中不見絲毫異常,聲音也聽不出起伏。
林若瑾只得忐忑不安地起身離開。
出了院子,她緊張的心緒才終於鬆懈下來。
顧晏禮這人,遠比她想的還要謹慎多疑。
林若瑾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想搭上顧晏禮的想法是不是錯了。
可別是出了狼窩,又進了虎穴才是……
這般想著,林若瑾隱隱又有些後悔,只是如今她除了顧晏禮,卻也別無選擇,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若瑾離開後,顧晏禮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
林若瑾的話,他的確是將信將疑,小姑娘看著乖順老實,實際心眼子多著呢。
方才她也未必就說了實話,不過李同之一事,想來她不會胡謅。
顧晏禮嘆了口氣,又想到他初見林若瑾時的場景。
那時在林家,他們的確不是初見,否則那時,他早便要了她的命,又哪來的性子,用一枚補藥去哄她。
他初見林若瑾,是在七年前平陽王府的宴會上,彼時他母親才去了一月有餘。
他為母親戴孝,不便在席上出現,就躲在後院林子裡假寐。
林若瑾就是那時出現的,同行的還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姐。
那幾個小姐拽著林若瑾,諷刺她庶出,又推搡著看她出醜。
小小的林若瑾緊咬著唇,一滴眼淚都沒掉。
他以為她會哭的,誰知竟看到林若瑾抓起地上的泥巴,反將她們一個個砸得哭天喊地,衣衫盡亂。
接著又倉皇逃走。
那幾個小姐轉頭就告了林若瑾的黑狀,眾人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林若瑾。
他還是在園子的一處假山裡找到她,那時天早就黑了,她迷了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裝作小廝,帶她走出去,還被林若瑾惡狠狠地警告,不許將她哭了的事傳出去,否則定要將他也砸一身泥巴。
他哭笑不得,只能敷衍地點頭同意。
那時的林若瑾鮮活極了,便是被人欺辱,也不見她怕的模樣。
可如今再見她,她卻像是被磨平了稜角,總是低著頭,裝得乖巧。
可他知道,那些都是偽裝罷了……
她就像是藏起爪子的狸貓,誰也不知道她何時就會突然伸出爪子,留下幾道血痕。
顧晏禮抬起了頭,收起回憶,向外喊了一句。
“飛白。”
飛白應聲,從外面進來,顧晏禮想了想,平靜地吩咐,“去探一探京郊的莊子,看看有沒有咱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