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話中,帶著些許威脅的意味。
林若瑾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氏,許久,自嘲地笑了……
她連死都不怕,區區家法,還怕威脅得了她麼?
王氏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如今看來,竟顯得那麼陌生。
她生母早逝,是在祖母膝下長大的,她知祖母向來嚴厲,待她也不十分親熱。
原以為是祖母生性如此,她們祖孫之間,總還是有些情分的。
今日看來,什麼情分,連笑話都不如……
怪不得上一世她從國公府回來,祖母急著要為她和顧寧定下親事。
她還當是祖母顧及她的名聲,為了她打算。
只怕,是人家早就把她算計了個徹底,說不得上一世那場“意外”,便有她的好祖母一份!
她突然覺得鼻尖酸澀,緊咬著唇瓣,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掉下來。
就這樣打量著屋子裡的眾人,瞧著她們臉上的表情,似漠然,似嘲諷,亦或是篤定她窮途末路……
長呼了口氣,最終,她又挺直了腰板,擦掉眼角的淚珠。
看向王氏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視死如歸的堅定。
“祖母,我不會嫁給顧寧,若您執意如此,我情願削髮為尼,日後常伴青燈古佛左右,免得拖累家中名聲!”
“你!”
只見王氏瞪大了眼睛,捂住胸口,一口氣險些沒上來,還是蘇氏眼疾手快,緊忙扶住了王氏。
“你……”
王氏終於回過神來,面上疲態盡顯,“你現下,腦子不清醒,我不同你計較這些!
你給我滾到祠堂去好好反省,直到想通為止!”
林若瑾扣了頭,竟也乾脆利落地離開了壽康院,往祠堂而去。
王氏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氣得臉都白了幾分,扭頭看向蘇氏,狠狠將她的手拍了下去。
“沒用的東西!若不是你女兒把事情辦砸了,我今日何苦費這個勁兒!”
“母親恕罪,是媳婦無能!”
蘇氏撲通跪到了地上,委屈地撇了撇嘴,又裝模作樣地抹著淚。
“現下,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倒沒發現,她還是個犟種!”
王氏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抬手將茶盞掃落,茶水澆了蘇氏一身。
林若瑾如今是鐵了心不嫁,連出家的話都說出來了。
她若真是一意孤行,把林若瑾逼得出了家,這上京城中,還不知道要怎麼議論她,到時候林家的名聲,就算是完了!
可若因此就讓她放棄國公府,那真是比剜了她的肉還疼三分呢!
蘇氏見狀,打了個激靈,深深地低著頭,不敢有一絲反抗。
“我不管你想什麼法子,總之這門親事,她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是……”
秋日的祠堂,夜晚格外陰冷。
冷風時不時從門縫處吹進來,堂內僅剩的幾苗燭火也不由微弱了幾分,蠟燭的噼啪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守夜的婆子打了個寒戰,偏林若瑾不為所動。
她冷眼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無一絲懼意,只餘滿心的失望與自嘲。
夜深後,拾香躡手躡腳從門外溜了進來,懷中用油紙包著些糕點吃食。
林若瑾沒有客氣,狼吞虎嚥地填飽了肚子,她才不會真傻到在這鬼地方不吃不喝。
身子是自己的,餓壞了自己的身子,這府裡可沒人心疼她。
“拾香,你這就回院裡,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賣了,再聯絡車馬,咱們離開林家。”
拾香驚詫地看向林若瑾。
林若瑾沒打算解釋,好在拾香也沒多問,點點頭便離開了。
拾香離開後,她才嘆了口氣。
王氏鐵了心一定要她嫁入國公府,饒是她用盡渾身的力氣,怕也難改這個結局。
如今她用出家威脅,暫且唬住了王氏二人。
王氏最在乎林家的名聲,尚還有所顧忌,短時間不會動她,可這招必然撐不了多久!
她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女,身家性命都握在林家手中,真等對方反應過來了,她才真的跑都來不及。
如今趁著王氏等人還沒動手,離開林家,是最好的選擇!
咔嚓——
只聽一聲悶響在祠堂響起,林若瑾嚇了一跳,拔下頭上的髮簪握在手裡,小心翼翼靠過去。
下一刻,卻是粗糲而冰冷的手先捏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不想死,就別出聲。”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陌生男人的身體緊貼著她,伴隨著一陣濃郁的血腥味。
林若瑾聽到他喉結滾動的聲音,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連忙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男人的手才微微鬆了鬆。
她剛鬆了口氣,下一秒,一粒藥丸順著喉嚨滑進了肚子。
脖頸間的桎梏瞬間消失,她眼睛不由睜大,泛起一陣噁心,跪倒在地不停乾嘔,但什麼都沒吐出來。
“你給我吃了什麼?!”
林若瑾壓低了聲音,看向男子,卻掩蓋不住心底的恐慌。
男人已經退到了一邊,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雙幽深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從容淡定。
“毒藥。”
男人說著話,解開了衣衫清理傷口,除了偶爾的悶哼聲外,看不出一絲異樣。
林若瑾臉色瞬間慘白,退到牆角處,戒備地看著男人,不敢輕舉妄動。
祠堂中,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對方突然抬頭說道,“會包紮麼?”
林若瑾咬了咬唇,“會。”
“過來替我包紮傷口。”
男人看著淡然地看著她,平靜的道。
林若瑾只覺荒謬,並未說話,眼中的警惕更甚幾分。
“不必害怕,只要你乖乖配合,我走時,自會給你解藥。”
林若瑾恍然聽到一絲輕嘆,對方眉眼微沉,狹長的眸子輕抬,靜靜地看著她,眸光深不見底。
分明受了傷之人,卻未見一絲狼狽,舉手投足間,更顯出幾分難得的矜貴。
她躊躇片刻,緩緩靠近了男人,袖口下握著簪子的手下意識又緊了幾分。
幸而男人再未有其他動作。
她這才安下心來,低頭看去,目光觸及男人的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這人……究竟是有多能忍。
男人寬厚的肩下,巴掌長的傷口不斷滲著鮮血,傷口外翻,露出紅白的血肉,明明是看著就觸目驚心的傷,偏他一聲沒吭。
下意識卸下了防備,默默替他包紮好了傷口,男人微側過頭來,月光勾勒出對方堪稱完美的容顏。
“多謝。”
“若要謝,把解藥給我。”
林若瑾冷聲道。
只見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低頭將衣衫再次套到身上,“說了,我離開時,自會給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眼前的人似乎有一瞬笑意,可再細看時,又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