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將小廚房熬好的藥端到了蘇氏面前,黑乎乎的,遠遠聞見了都讓人直皺眉頭。
蘇氏艱難地起身,掩唇咳嗽著,帕子上很快就多了點點血跡。
秋菊眼中擔憂更濃,她端著碗輕輕坐到了蘇氏身旁,“夫人,喝藥吧。”
“如今這副身子,喝了多少藥都不見好,倒還不如不喝,苦得要命。”
“夫人說了氣話,怎麼能不喝藥呢……”
秋菊嘴裡泛起了苦澀,卻只能哄著蘇氏,只當自家主子壽命還長,喝了這藥就能好。
蘇氏嘆了口氣,倒沒再說什麼,一口口將藥喝下。
此時,外面有丫鬟進來通報,說是林若瑾來給蘇氏請安。
秋菊狠狠脆了一口,正要打發丫鬟去將林若瑾趕走,蘇氏倒像是來了精神,她冷笑著,又強撐起身子,讓丫鬟將林若瑾喊了進來。
她知道林若瑾是來看她笑話的,既然如此,她還就偏要證明給林若瑾看,只要她活著一日,她就永遠是這林家最尊貴的女人!
從前,連姨娘那個賤人都沒能看到她的笑話,如今,林若瑾這個小賤人也休想!
林若瑾進去時,就看到蘇氏強撐著身體,卻也病容難掩的模樣,一眼就看得出,蘇氏早已油盡燈枯,如今不過強弩之末。
秋菊在一旁守著,一臉警惕地瞪著她,似乎生怕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
林若瑾神色莫名地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藥來,對秋菊的眼神置若罔聞。
“大夫人病了,按理來說,我等該來侍疾,只是最近府中事忙,如今才有空來。”
“裝模作樣!你是打量著我病了,便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心中哪有半分恭敬!”
蘇氏一眼就瞧見了林若瑾頭上幾隻足金的簪子,心底的怒火抑制不住地翻湧上來。
從前她還得勢,壓得林若瑾絲毫翻不起身來,她哪裡帶過什麼足金的簪子?
如今,她才病了多久,這小賤人的日子倒是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
林若瑾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這還是她特意和郭姨娘借的,就是為了專程戴給蘇氏看,蘇氏也沒辜負她的期望,一眼就瞧見了。
“您說這個啊,要不說還是祖母有本事,從前您管家的時候,府裡上上下下哪裡漏得出油水呀,如今,換了人掌家,月例銀子都漲了一倍呢。
祖母前些日子去幾個老友家拜訪,給人的賀禮,還是一隻團紋琺琅彩的瓷瓶,聽人說,那一隻瓷瓶就價值百兩銀子,眼看著是闊綽了……
知道的,說是祖母會管家,不知道的,以為祖母在哪兒發了筆橫財呢?”
林若瑾笑得意味深長,她吹了吹碗中的藥,送到蘇氏跟前。
她眼看著蘇氏眼底的驚色越來越濃,面上卻不動分毫。
也是時候了,王氏乾的那些骯髒事,也是時候讓蘇氏知道了,不然等人死了,那筆爛賬,就真的只是一筆陳年的爛賬了!
蘇氏顫抖著捏緊了帕子,闔府上下,還哪來的什麼琺琅彩瓷瓶?
只有她的嫁妝裡,才有那麼一隻壓箱底的瓷瓶,那是留給她夕兒的東西,家中沒幾個人知道!
可方才,林若瑾說什麼,王氏會友時,將它送了出去!
她的嫁妝被人動了,一定是這樣!
難怪林若瑾說月例銀子漲了一半,連金簪都用上了,難怪她說王氏發了一筆橫財,她的嫁妝,可不是一筆橫財嗎!
她想起不久前太后去世,林家設的路祭,那樣的聲勢浩大,極盡奢華……
她還納悶哪來的銀子,以為是王氏掏了私房,原來如此……感情王氏,拿的是她的私房!
蘇氏氣的一口氣險些又沒上來,她一把將林若謹手中的藥掃在地上,惡狠狠的啐了林若瑾一口。
“你個小賤種,花著我的銀子,還敢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還不趕緊給我滾出去!”
林若瑾沉眸看著衣襬上沾著的藥漬,輕輕嘖了一聲,都病到這地步了,脾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大。
不過倒也無妨,她今日的目的既已達到,將死之人,讓她罵幾句便罵吧,她又能罵多久呢。
“大夫人啊,氣性這般大,可當心折壽啊……”林若瑾哼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福了福身子,才轉身往外走去。
蘇氏氣得真恨不能一把捏死林若瑾,偏她這副身子差到了極致,便是想起都起不來。
蘇氏看著林若瑾這邊才走,一旁秋菊湊了過來,只還不等秋菊說話,她便一把抓住了秋菊的手。
她急切地看著秋菊,覺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只能強撐著道,“秋菊,扶我去回事處,快!”
回事處的管事,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人,已經不是從前的那位孫管事了,這位管事似乎是新上來的,喚作陳管事。
陳管事一聽蘇氏要開庫房查賬,當下就想起了老夫人的吩咐,這大夫人的私庫,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的。
他是老夫人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這大家宅院裡做積年的老人了,這裡頭有什麼貓膩,他心裡頭門清。
“哎呦,大夫人您來得實在不巧,這前些日子,孫管事剛剛卸任,就是因為這賬冊呀,被他給搞混了!
如今,這庫房裡頭亂得很,誰是誰的東西都混到一塊兒去了,小的一樣樣清點完,只怕也要些時日,要不,您改日再來?”
陳管事三言兩語將責任都推到了孫管事身上,孫管事是大夫人的人,出了什麼責任,也由大夫人擔。
左右如今人不在這院裡,大夫人還能將孫管事再找來,一併問個清楚不成?
蘇氏卻是信也不信這話,她冷下了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陳管事,更堅定了心裡的想法。
她的嫁妝,一定是被人動過了,否則,好端端的管事為何換了人,這賬冊又如何能被搞混!
分明是這院裡有人做賊心虛,怕她來查賬,這才想盡法子地糊弄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幫狗奴才,如今看她身子不行了,也敢騎在她頭上拔毛了!
“哪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想你腦子叫狗吃了,敢欺負到老孃頭上來!
你身為管事,管不好賬冊,還好意思在這裡推三阻四。
告訴你,賬冊搞混了,你就給我一樣樣對,今天就是天塌下來了,我也要開了庫房,查賬!”
蘇氏臉色鐵青,雖說一副病容,但多年上位者的氣息流露出來,倒也十分唬人。
陳管事身後的幾個小廝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陳管事淡淡地回頭看了一眼,不為所動。
他是老夫人的人,大夫人,還管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