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整個京城都籠罩著巨大的悲傷。
街上行人寥寥,本就銀裝素裹的京城一夕之間掛上了白綢。
各家都能聽到此起彼伏哭靈的聲音,無論真心與否,眾人眼睛都腫成了核桃。
林遠山直到傍晚時才從宮裡疲憊的回來,臉上的疤痕已經結了痂,他面無表情的走進來,被王氏一把抱住。
“兒啊,受苦了!”
林遠山拍了拍王氏的胳膊,默默抽離開來。
他在王氏疑惑的目光下,十分平靜地走到了蘇氏面前,隨後一巴掌抽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聲在院中格外清晰,眼見著蘇氏被打到地上,一時間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蘇氏怔怔的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遠山,“為什麼……”
還不等她說完,林遠山已然陰沉著臉打斷她,“你這賤婦,若不是如今正在國喪,我非得休了你!”
林遠山指著蘇氏的鼻子罵,的確是一分臉面都沒留了。
誰都不知道,他是忍受了多大的屈辱回來的。
誠然他是個五品小官,便是哭靈也排不到前頭。
皇上沉浸在傷痛之中,壓根兒沒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痕,可這並不代表旁人也沒注意到!
今日他在宮中,那些同僚們見著他,無一不是戲謔打量的神色,他們雖沒說出來,但在那種目光之下,真是比讓他死了都難受!
而這一切,都是蘇氏害的!
他越看蘇氏,越覺得她面目可憎,冷哼一聲,甩著袖子走了。
王氏也沒再管她,和林遠山一同進了內院,只留下蘇氏在原地無措地哭泣。
即使她犯了錯,可她如今仍然是林家的當家主母,日後還是要統管全家!
如今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林遠山絲毫臉面都沒給她留,這以後又讓她如何在下人們面前自處呢!
這些事傳到內院,林若瑾聽了不過一笑置之。
她知道,父親只是暫時生了蘇氏的氣,等回頭,這事風頭過了,還不是又要重修舊好。
她今日也是哭了一天,累極了,如今可沒空管蘇氏的閒事。
哭靈是樁極累的差事,管你哭不哭的出來,有淚還是沒淚,就是扯著嗓子裝,也得裝一個月。
如今方才是第一日,她可還有的熬呢!
寒風凜冽,一轉眼,便是大半個月。
京城又落了幾場大雪,連著下了幾日,天氣就越發冷起來,風吹在臉上,每每猶如刀割。
拾香每日熬了潤喉的湯來,即便如此,林若瑾的聲音也難掩沙啞。
算算日子,已經有將近二十日,她也算是快熬出頭了。
“小姐,喝了湯便快些休息吧。”
林若瑾接過拾香手上的潤喉湯,剛要點頭,綠檀推了門進來。
門一開,呼嘯的風聲當即從外頭吹進來,綠檀趕緊又把門關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湊到她身邊,“小姐,秦夢來了。”
林若瑾聞言,動作一頓。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如今已經是要歇息的時辰了,這幾日,府裡的人忙著為太后哭靈祈福,個個都累的半死。
她特意挑在這個時辰過來,也是刻意避了人的,倒不是個蠢的。
今日,她但凡不是這個時辰來,她都絕不會見她。
林若瑾朝檀香點了點頭,又吩咐拾香,“你去門外看著,別讓人瞧見她。”
很快,秦夢從外頭進來,她瘦了不少,眼底帶著一絲疲憊,看來這段日子,她過的並不怎麼樣。
“見過小姐。”
秦夢矮了矮身子,林若瑾揉著太陽穴,淡淡問她,“你怎麼來了?”
其實,她多少也能猜到幾分,那日秦夢和父親被人捉姦在床,之後就被人看管了起來。
本來按照祖母的性子,秦夢被抬為姨娘,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誰知正好碰上太后崩逝,這事又被耽擱下來。
如今這府上,人人忙得要死,哪個有空管她,再等太后喪期一過,時間一長,誰還記得府裡有她這麼號人?
秦夢從前出身煙花,如今是水雲間的戲子,身份沒好到哪裡去。
她在這裡無依無靠,急也是應該的。
果然,秦夢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林若瑾驚訝地看著她,下意識伸手要將她扶起來,想了想,她又把手收回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夢還請小姐給指條明路!”
秦夢俯身拜在地上,言辭懇切。
林若瑾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許久,嘆了口氣,“你這是做什麼,見外了不是,當初既然是我將你帶進來,又豈會不管你呢?”
秦夢卻根本不信這話,如果她真要管,早就管了,還用得著自己來找嗎?
可沒辦法,如今這府裡能幫自己的,只有林若瑾。
旁人不知道,但她可是知道的。
別看這位林四小姐不顯山不露水,看起來是這府中最無權無勢,但她私底下可和那位大人有交情!
憑她的本事,哪怕只提點自己兩句,也是夠用的了!
秦夢咬著牙,再次說道,“小姐放心,秦夢不是沒用的人,只要小姐肯給秦夢指條明路,日後小姐讓奴家做什麼,絕不說二話!”
林若瑾笑了,她倒是個很識趣兒的人,這點很好。
秦夢如今不過是想當姨娘而已,她自有一萬種法子讓父親納了她。
不過……像秦夢這樣出身煙柳之地的人,要說沒點手段,她可不信。
即便如今她俯首稱臣,可來日,只要她得了勢,站穩了腳跟,再回頭反咬一口,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這事兒得辦,但卻不能是她來辦。
林若瑾心思轉了一圈,才再次看向秦夢,嘆了口氣,作出惋惜的模樣。
良久,她唏噓道,“你也是個可憐人,偏偏遇上這樣的事,若非被耽擱下來,你如今也是父親的姨娘了。”
她邊說,邊打量著秦夢的神色,果然,即使她再如何隱藏,也到底還是有一絲不甘。
林若瑾勾了勾唇,又似無意地說道,“若是平日,這事兒自然好辦。
但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國喪期間,禁止婚娶,咱們皇上是最孝順的,誰敢頂風作案?
可惜啊,你沒身孕,否則日後,多少也能有個依靠。”
她話暗示到了這份上,但凡秦夢有幾分小聰明,她都不會聽不出來。
更何況,這樣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高明。
出身秦樓楚館的人,多的是用這樣的法子,只求能被人贖出去,哪怕當個外室都好。
秦夢果然詫異地看向林若瑾,她若是沒有會錯意,這是要她假孕?
秦夢神色不由變得古怪了起來,若非這裡是林家,她險些都要以為,自己是又回了那煙柳之地。
怎麼林若瑾一個大家小姐,也知道這樣的法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