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探視
終於, 輪到封黎川進去探視了，林燁畢竟是外人，無法陪他進去。封悅信走過來擔憂的說：“我陪你進去吧, 別嚇著你了。”
嶽洛臨面無表情的看了過來, 封黎川頓時感覺非常丟臉, 他禮貌的推開封悅信的手，露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說什麼呢父親，您不是已經進去過了麼。”
然後沒等封悅信說話, 他就理了理外套，步伐優雅的走進了病房，進病房前，他臉上還維持著得體到近乎冷酷的微笑, 很像一位合格的資本家。
封悅信用自己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有些無措的退後, 站到了牆邊，也正好站到了林燁身邊。
六神無主的封悅信突然撞到了一個人，扭頭一看，是林燁，這傢伙正百無聊賴的把玩醫用手套, 看著就缺心少肺的, 令人生氣。
封悅信決定找茬：“你如果出身高些, 趙家沒準會讓你陪黎川進去，而現在, 你什麼都做不了。”
林燁真誠發問：“我進去做什麼，又不是我親一口, 趙總就醒了。”
封悅信憤怒的吸了一口氣，指責道：“你連累了黎川, 如果不是你，他可以找個出身更好的，以他的條件，什麼樣的人找不到！你知道一個富家公子，能在事業上對他有多少助力麼？”
林燁放鬆的往牆上一靠，彷彿跟在自己家一樣自在，和周圍那些緊張的人格格不入：“別人的愧疚能給你什麼呢？”
“什麼？”封悅信愣了一下。
“我……”封悅信試圖動用自己一團漿糊的大腦，卻得到了一堆混沌的情緒，這些情緒在他腦子裡不分青紅皂白的尖叫。
丹尼斯的態度很殷勤，立刻就解釋了自己的身份：“我來自國際貓科動物保護聯盟，趙總是我們最大的資助者，我們認識了將近三十年，感情深厚，如今趙總臥病在床，我帶來了他的愛貓kitty，希望能喚醒他。”
封悅信驚恐的後退了兩步，捂著胸口，急促的喘氣：“你威脅我？”
林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封悅信：“如果你認為自己被虧欠了，而對方也認可你的看法，那就找個最不浪費時間的方式，快點把你們之間的恩怨瞭解，越拖越容易出事，這是我最誠心的勸告。”
封悅信難受的想當場哭出來，他看向自己的姐姐，卻發現一向寵愛他的姐姐正在一位英俊的外國男人聊天，他姐姐一直都很關注他的，從前不用他說，在這種情況下，姐姐都會來到他身邊的！
林燁微微嘆了口氣，認命的點頭：“認，你想要我做什麼。”
封悅信驚慌的看著林燁，猶豫了一會兒，他說：“那你能補償我什麼？你讓我失去了位高權重的兒媳婦，這是我欠我的，你認不認？”
封悅信紅著眼眶，身體小幅度的顫唞著，努力消化著這些巨大的打擊。
丹尼斯懷裡的金漸層嗲嗲的叫了兩聲，脖子上還掛著個小牌子，上面雕刻著花體的kitty。
林燁答應後，封悅信並沒感覺開心，反倒覺得自己那一肚子負面情緒無處宣洩，不上不下的，快憋炸了。
封悅信嚇了一跳，他目光遊離了一下，下意識離林燁遠了點：“你在說什麼瘋話！你們本就對不起我，還不允許我說了？你們對不起我，就該補償我！”
“讓別人對你愧疚，對你沒有好處。”林燁目光友善，似乎沒有在挑釁，但說的話卻不留情面，“人類是自私、沒有擔當的生物，愧疚積攢多了，他們就會恨你，會想殺了你，這很危險。”
“如果你死掉比活著更給別人省事兒，就會有人希望你死，”林燁漂亮的眼睛帶著笑，很溫柔，“你想想看，有多少人希望你死。”
為什麼！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林燁逗貓的功夫，丹尼斯湊到封悅葉耳邊，用低沉的嗓音小聲說：“kitty現在是大家的眼中釘呢，據說趙總立了遺囑，全部遺產都要交給kitty。”
林燁對此一無所知，他正忙著打聽這個金髮男的來歷：“丹尼斯，我沒聽說趙家還有異國親戚，這真令我驚訝。”
他嘗試撿起多年不用的理智，好在他智商很高，花了些時間後，也理出了思緒：“若是我要求你和黎川分手，你肯定不同意，黎川也會因此跟我產生矛盾。那目前，我只能要求你好好照顧黎川的生活，他工作起來沒時間概念，你要盯著他按時吃飯，還要給他安排適當的娛樂放鬆，每週你都要把你做的事情寫成彙報發給我。”
而那位外國男人，金髮碧眼，高大英俊，和陳思睿一樣，披著一層溫柔的皮，眼睛裡卻有滿滿的狼性，令封悅信又厭惡又恐懼。
可如今趙家和封家的權貴都在場，他居然直接牽住了嶽洛臨的手！
再一抬頭，就看見陳思睿那個狐狸精正和嶽洛臨說著什麼，甚至主動去拉嶽洛臨的手！這還是頭一次！
陳思睿以前從不在公眾場合和嶽洛臨有親密舉動，所以大家雖然懷疑他倆的關係，但都沒證據。
給封悅信選擇性彙報封黎川的日常，能讓他少找封黎川發瘋的行為，林燁為了封黎川的心理健康，答應了他的無理要求。
封悅葉驚訝的睜大眼睛：“可是，趙總有兒子的呀。”
丹尼斯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微微歪一下頭：“兒子哪兒有kitty可愛呢，你說是吧。”
“對了，你也是愛貓人士吧，我看你擼貓的手法很嫻熟，要不要也加入我們組織。”撩完美女，丹尼斯又開始談起了生意，他朝林燁露出一個熱情的微笑，“在我們組織，可以認識很多有名的人哦。”
林燁捏了捏金漸層的大臉盤子，隨口說：“可以，入會費多少？”
“我們不收費哦，”丹尼斯握住林燁的手，晃了晃，“您的《眠於深海》就是最好的入會費，我們組織門檻是很高的。以後舉辦活動，您可要積極參加。”
入會不收費，參加活動還不是要花錢，不過是名頭好聽一點罷了。不過為了貓咪，林燁還是答應了，因為他也是那種會把遺產留給貓的神經病。
和丹尼斯加完微信後，林燁就開始百無聊賴的翻丹尼斯朋友圈裡的貓咪圖片，順便想著回家後和封黎川一起去露天浴池洗澡，然後再美美吃一頓火鍋。
這時，封悅信擋住了林燁的手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林燁有點煩躁，但還是好聲好氣的說：“問。”
“為什麼一定要快點把恩怨瞭解？不能是他們一點點補償我麼？拖久一點又會怎樣？”
封悅信會這麼問，林燁還挺意外的，這也許是個讓封悅信變得不那麼煩人的機會：“你不能用愧疚把別人綁在你身邊，時間才是每個人最重要的東西，人們吝於付出，你懂麼？”
封悅信沒說話。
林燁加了把火：“愧疚換不來愛，更換不來陪伴，只有愛和利益可以讓別人心甘情願守在你身邊。”
封悅信看向嶽洛臨，她正和陳思睿說著什麼，陳思睿伸出胳膊，示意嶽洛臨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就像是尋常夫妻那樣。嶽洛臨似乎沒看懂，陳思睿用眼神朝她撒了撒嬌，然後示意自己的胳膊，嶽洛臨懂了，她滿足了他。
今天過後，他倆婚外情的謠言就要被錘了。陳思睿是故意的，那嶽洛臨呢？
她大概不在意吧，她何時在意過螻蟻們的看法。
封悅信再也忍不住了，他流著淚飛快的離開了走廊。
林燁目睹了這一切，心情也輕鬆不起來了，這一切跡象都表明，陳思睿不想再沒名沒份了，那……嶽洛臨會為了他和封悅信離婚麼？或者說，重點不在於和封悅信離婚，而在於，在封老爺子在世時和封悅信離婚，會被分掉的那一半財產。
嶽洛臨會為了陳思睿放棄那一半財產麼？
就在外面一團亂的時候，封黎川正安靜的站在病房裡，聽著心電圖規律的聲響聲，像是守靈般肅穆。
純黑色的壓抑和悲哀，再次出現，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水，黏稠、厚重，要把他吞沒，而他樂意這樣被吞沒。
看到無知無覺的趙總時，他自然而然的會想到，趙總的靈魂在做什麼呢？然後，他就發現了一件事情。
其實，他和趙總非常相似。
他閉上眼睛，再次回到曾經尋覓本體的夢境裡，他在童年的別墅裡奔跑，推開自己的臥室，那是一間純黑色的房間，他的本體就躺在那裡，無知無覺，只有心電圖的嘀嘀聲，證明著他的存在。
外面的鳥語花香，陽光暖風，都進入不了這件屋子，所有的一切，在這裡都會被黑暗吞沒。
封黎川終於找到了答案，弄懂了為什麼他和別人一樣生活，卻總感受到無端的絕望和壓抑。為什麼他喜歡一個人呆在純黑的房間裡，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所有的矯情都有了答案，但這也沒什麼值得慶祝的。
封黎川站在純黑的房間裡，為自己的本體祭奠了一會兒，然後毫不留戀的離開，並緊緊關上了門。
壞訊息，我身在淤泥中，越掙扎陷的越深。好訊息，我學會了放任不管。
封黎川不知道自己在病房呆了多久，總之，他戴好微笑面具後就出來了。
他一出門，林燁就跟他說，他父母有可能會離婚，問他需不需要給封悅信做些心理調節，需不需要提前安排好財產……
“財產，”封黎川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清明，“我需要先分離出我那一份，否則會被封家旁支趁火打劫，離婚對股價也有影響，要早做準備，你提醒的很及時，我知道了。”
林燁有些不安的看著封黎川，那種肅穆冰冷的氣質，他很久沒在封黎川身上感受到過了，可現在它們又回來了：“你別擔心，我會幫你，沒人會因此活不下去，大家都會幸福的。”
封黎川一片死寂的黑眸恢復了幾分波動，他安撫的摸了摸林燁的背：“你別操心了，我會處理好一切，你負責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支援你。”
林燁擔憂的看著封黎川，總覺得他此刻的平靜很不對勁兒。
封黎川珍愛的看著林燁琉璃般漂亮的眼睛，腦海中浮現古人的話：盈盈如皓月。
他喜歡月亮，他可以遠遠欣賞，又不會擔心自己的黑暗侵染到月亮的皎潔，這是最安全的距離。
“走吧，今天折騰了一天，都累了。”
林燁任由封黎川領著他和周圍人告別，然後坐上回家的車。
全程林燁沒說一句話，他能感覺到，他和封黎川的距離再次變得很遙遠，他正在判斷情況，並試圖連結那個深愛他的‘本體’。
可這一次，‘本體’杳無音訊。
封黎川為林燁倒了一杯水，然後半蹲下為林燁按摩膝蓋：“怎麼不說話，不舒服？”
林燁悶悶不樂的低下頭，看著封黎川：“我有些寂寞。”
“那我叫來些朋友陪你玩？”封黎川坐到林燁身邊抱住林燁，“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只有我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出去玩。”
林燁把臉埋在封黎川懷裡，悶悶的說：“只有你就夠了。”可是你躲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