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隆章剛跳下圍牆，走入天王殿前供香的人群中，就見先前那個老太太同樣蹣跚地出來。
崔隆章急走兩步，上前攙住老太太。
老太太若無其事地朝前走著，彷佛沒有旁邊崔隆章這個人似的。
“有麻煩了？”
崔隆章急朝左右看看。
沒有旁人。
“您跟我說話嗎？”
“還有旁人嗎？”
“沒有。”
“陪我出去吧。”
崔隆章心裡大驚：這都是什麼人？
老太太看著蹣跚，但腳步很堅定，轉眼兩人走出山門。
一輛黃包車朝他們駛來。
崔隆章警惕的把手伸進衣袋，攥住手槍。
老太太用柺杖敲擊了兩下崔隆章的手杖，“咱們兩不相欠了。”
崔隆章一愣，黃包車已到跟前。
老太太“蹭”地上了車，在崔隆章的驚愕中迅疾離去。
崔隆章再定睛看時，原來在周圍逡巡的布衣短衫男人們不見了。
這也太蹊蹺了。
他正要邁步，胳膊被人從後面挽住。
崔隆章一個激靈，側身正要肘擊那人脖子。
那人身子一矮，又從前面鑽出。
區小桃！
“你幹什麼在這兒？！”
崔隆章一閃身，躲掉了她的胳膊。
區小桃委屈地看著他，又上前欲挽他的胳膊。
崔隆章還是不太情願，但也沒有強行躲閃。
區小桃莞爾，拖著他超前走去。
路過小吃攤的時候，將兩塊銀元扔給攤主。
崔隆章詫異地看著區小桃。
“回家再給你解釋。”
一輛黃包車停在他們跟前。
區小桃連推帶搡地把崔隆章推上車，自己上車坐好。
崔隆章正要開口，區小桃輕聲道“回去再說嘛。”
車行出兩裡開外，停在一片稀疏的樹叢邊上。
崔隆章一看，這原來是自己吉普車隱藏的地方。
區小桃看著崔隆章，歪頭笑著。
崔隆章跳下車來，朝吉普車走去。
“嗨。”
崔隆章轉身，見區小桃探身，伸著一隻手來。
崔隆章回身，抓住她的手，扶她下車。
區小桃回身丟給車伕一塊銀元，跟著崔隆章上了吉普車。
遠處傳來警笛聲。
崔隆章倒車出了樹叢，疾駛向前。
警笛聲越來越響。
崔隆章的車拐入蓮華大道，直奔正東而去。
三輛滿載憲兵的軍車，在他們車尾的塵土中，衝向蓮華寺。
兩人回到永寧機器廠辦事處，譚大槐見他們成雙成對，就想調侃幾句，但見崔隆章眉頭緊鎖，就拉起夏長髮悄然閃退。
崔隆章不待區小桃站定，就問：“她是什麼人？”
“坐下喝杯茶再說嘛。”
“說，現在，立刻！”
區小桃見他這樣，自己在桌邊坐了，側身道：“她是我師祖奶奶。關曉荷。”
“什麼？師祖，還奶奶？這是什麼輩分？”
“她是我爹的師父，我是不是該叫師祖，也該叫奶奶？”
“你不說你是孤兒，沒人管嗎？從哪裡又冒出個師祖奶奶？”
“就興你今天有閒事明天有閒事，我就不可以碰到自己的師祖奶奶？”
崔隆章一時無語。
“你答應幫我報仇的，可你什麼也沒為我做。現在不用你了！我師祖奶奶可以幫我。”
區小桃大聲嚷嚷了一陣，竟然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譚大槐趕緊從裡屋跑出來，看到崔隆章一臉尷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唉”了一聲，趕忙走到桌前，低頭看著肩膀一起一伏的區小桃。
“小桃姑娘，小桃妹妹……”
區小桃見有人來勸，哭得更厲害了。
崔隆章臉色劍沉，就問夏長髮：“這裡的電話接進來了嗎？”
“接進來了，電報中心的橋接也完成了。不知道您要監聽什麼內容？”
“所有的，事無鉅細。哦，對了，這裡打出的電話，他們聽不到吧。”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目前還沒有。”
“那好，我去打個電話。”
“跟我來吧。”
崔隆章跟著夏長髮進了裡屋，又開啟一扇門。
只見一個長條桉子上，擺著一個長方的木箱，上面佈滿著指示燈，下面是一個個撥動的開關。
“這裡可以同時監聽20路電話，不過您現在只用了三路，怕您以後會有更多的需要，一次就做了這麼多，省得將來擴容麻煩。”
“很好。以後你就負責在這裡監聽。”他伸手在木箱的指示燈下寫著“沉三多、範景泰、胡大洪”的紙片上滑動著。
“我？”
“還有區小姐。”
夏長髮默然地拿起電話聽筒遞給崔隆章，“我做了個總機，這裡的電話還要經過電報中心的總機轉過去。”
“明白。”
崔隆章是給烏木善打的電話，要他馬上趕過來，有事商量。
他放下電話，拍拍夏長髮的肩膀，“給你漲五塊大洋。”
夏長髮還沒有來得及說謝謝，崔隆章已經走出。
崔隆章回到廳裡的時候，區小桃不見了。
譚大槐見他出來，聳聳肩。
崔隆章沒有理會，拿出地圖檢視著。
譚大槐實在忍不住，拉張椅子坐在崔隆章對面，“您知道區小姐的師祖奶奶是誰嗎？”
崔隆章從地圖上抬起頭，探尋地望著他，“她說了，關曉荷啊。”
“關曉荷是什麼人？當年可是赫赫有名啊，雖然是一介女流，那絕對巾幗不讓鬚眉。號稱南關第一女俠。在廣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在禪城的時候聽說過。”
“廣城淪陷前一年突然消失不見了，私底下傳的是她帶著弟子出去打游擊了。也有的說是在鬼子轟炸時給炸死了。”
崔隆章盯著譚大槐，沉吟著。
“真的。她跟河源王家老家主還是師兄妹。”
崔隆章坐正了身子，專注地看著譚大槐。
“譚公子！”
烏木善呼喚著走了進來。
譚大槐有點遺憾地看了崔隆章一眼，起身迎接。
烏木善進來，衝崔隆章拱手：“長官。”
“這麼快？”
“剛跟幾個兄弟就在附近，您一召喚這不就來了嘛。”
譚大槐奇怪地看著烏木善，“這裡也有你的地盤？”又對崔隆章豎起大拇指，指點著烏木善說，“烏舵主厲害。”
崔隆章笑笑。
烏木善趕忙解釋道：“都是家父當年的老盤了，沒幾檔子。長官，今天就動手？”
崔隆章很欣賞烏木善的通透，就只點點頭，拉過旁邊的地圖，招呼烏木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