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敏錯愕失色,張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到嘴邊的尖叫收回喉中。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處置予的嬤嬤!予可是皇后!你還以為你是長公主嗎!你是臣妻,遠低於予!”
楚雲瑤不解地擰了擰眉:“皇后?嬤嬤身處宮中伺候皇后,卻連禮數都不懂,吾便是教一教又如何?”
“還是說,皇后縱容宮人對上不敬,狐假虎威啊?”
這罪名一壓下來,路敏便不得不收聲,依楚雲瑤的身份地位,一是為宋家和皇族監視攝政王玄鬱,二為陛下楚茳嫡姐,身份尊貴。
普天之下,唯有她一位當朝長公主。
便是她成了婚,也沒人敢讓她以“臣婦”自稱,人人都諂媚敬重地喚她“長公主”。
路敏眼都瞪大了,死死壓抑住想要發瘋的心:“那敘美人呢!予為後宮之主,教導敘美人如何尊予這位皇后又與皇姐有何干系?”
楚雲瑤揚唇輕笑一聲,上前扶了扶路敏微歪的鳳冠:“敘美人身懷皇嗣,說不定便是皇子,若是出了事,皇后又該如何向期待已久的母后和陛下交代?”
“殘害皇嗣宮妃,罪名可不小啊,皇后孤身一人,該識大體才是。”
路敏唇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她身為皇后,承寵少說也有三月,肚子卻一丁點動靜也沒有,她比旁人都急。
她不想擔這罪名,讓陛下和母后廢了她,她已經沒有母家保護了。
路敏斂下滿腔怨氣與怒火,側了身子,不再多言。
楚雲瑤深深看了眼怒不敢言的路敏,擰了擰眉,由著春夜將自己扶上馬車,離開景陽宮宮道。
————
謹時宮
楚雲瑤下了馬車,抬眸淡淡掃了眼牌匾,眼神閃了閃,原是告誡她謹言慎行,審時度勢嗎?
垂下眸子,由著守門侍衛朝自己行禮,隨後跟在敘美人身後進了謹時宮。
敘美人屏退了伺候的侍女,彼時陽光透過浮雕木窗射入主殿中,透出金閃閃的影子。
美人開著浮窗,望著偏宇樹蔭下茁壯成長的苗兒,眉眼亮晶晶的,抬手輕輕撫著隆起的腹部,盡顯慈愛。
這是楚雲瑤第一次這般打量一位即將為人母的婦人,小家碧玉,雙眼純淨,一看便是被劉蒙保護的極好。
只是在那其中,又多了些不解和嚮往。
敘美人扶著肚子坐下,親自沏了茶,小心翼翼推到楚雲瑤面前,帶著淡淡的淺笑。
隨後為自己倒了杯熱水,並不喝那茶水。
楚雲瑤瞥了一眼滿滿當當都是茶葉的茶盅,想來是見她來了,這才讓侍女拿了出來。
“讓長公主看了笑話,今日還得多謝長公主相助,妾身感激不盡。”
楚雲瑤搖了搖頭,看著杯盞中打著轉的茶水,抿了抿唇。
“夫人在宮中可還好?”
不過是一句關心之言,敘美人卻紅了眼眶,她知道,長公主沒有將她當做宮妃。
唇動了動,勾起一抹笑:“妾身,一切都好。”
她沒有告訴楚雲瑤,各宮高位妃嬪,便是帝后,也會隔三差五來尋她的麻煩。
有一日,陛下闖入她的宮中,竟要讓身懷有孕的她侍寢,彼時謠言已起,若非她以死相逼,孩子與她,早就不在了。
楚雲瑤摩挲著杯盞,又淡淡問道:“你可恨宣威將軍?”
敘美人一愣,搖搖頭:“抗旨即死,剛入宮時,妾身也曾奢望團聚,只是如今,妾身不知。”
楚雲瑤將茶一飲而盡,神色嚴肅:“夫人這般好,不該做那籠中鳥,一定會歸家的。”
言畢,女子巧笑嫣然,轉身離開。
只是未曾想到,歸家之時,變故發生了。
————
公主府
雲隱皎月,燈火闌珊,夜色深沉,有人靜待晨曦,有人挑燈對望。
彼時楚雲瑤剛沐浴完不久,青絲仔細用細葛布擦了個半乾,楚雲瑤便打算看一看話本子打發時辰,待頭髮幹了再安歇。
於是懶洋洋側躺於貴妃椅上,一手撐著下顎,一手翻動著書頁,木窗半開,涼風輕拂,捻起一片脆梨放入口中嚼動,好不愜意。
只聽木窗吱呀一聲,楚雲瑤耳尖一動,默默合上書本坐起身來,熟練地理了理衣襟。
“王爺怎的總是走窗?”
玄鬱聞言倒也是臉不紅心不跳了,見楚雲瑤只著裡衣,髮絲也散著,許是沐浴後帶著燥熱,白皙臉頰上泛著點點紅暈。
玄鬱驟然紅了耳尖,躊躇不前。
楚雲瑤沒好氣地笑了一聲,轉身套了件外衫:“多大人了,這也能害羞,往日見王爺來也沒這模樣。”
玄鬱一時間抿著唇,這才移動因尷尬而僵硬的四肢走到楚雲瑤跟前坐下。
“今日怎的沐浴晚了些?可是因為皇太后召見?”
以往他來的時候,楚雲瑤已經沐浴好,頭髮也已全乾,懶洋洋靠在軟榻上吃著水果了。
楚雲瑤聳了聳肩:“是這樣沒錯,出宮前還遇到了皇后罰跪敘美人,去她宮中坐了坐。”
“一時間想了些事,便晚了些。”
玄鬱抿了抿唇:“敘美人一事,臣會盡全力,至於長公主,臣聽聞今日皇太后為難你了。”
他在宮中自然也有暗線,皇太后召長公主入宮一事傳入他耳中時,他甚至懷疑長公主到底是不是皇太后的親女兒。
楚雲瑤點點頭,撐著下顎望向窗外,並不打算解釋,只是看著樹葉因風沙沙作響,驟然啟唇。
“王爺,皇家之中,是否真的有親情存在?自古皇家皆無情,將來怕不止這般吧。”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第二次從皇太后那感受的苦澀與荒唐。
楚雲瑤看著窗外,玄鬱卻靜靜地看著寂寥的女子,眼眸深沉,在女子轉頭前,這才斂下複雜心思。
“我聽聞楚茳和宋明杓讓你進宮了?怎麼樣?是不是來打探王爺的?”
玄鬱點點頭:“是。”
楚雲瑤坐直身子,眼眸閃爍著星光:“那你怎麼說的?我聽聞他們被你氣的說不出話,險些動刀了。”
玄鬱抬眸,見女子興致盎然,也不喚他“王爺”,不自覺勾了勾唇。
“臣說了畫師一事,讓他們以為幕後黑手是臣,這般,他們便會一心只想著讓楚茳恢復名聲了。”
那畫師早就被送出宮中,為了避免麻煩,楚雲瑤將畫師送到了攝政王府,沒有何處能比那更安全。
只待過些時日,便給她一筆銀子離開京城。
楚雲瑤擰了擰眉:“那是我做的,王爺這麼說,不是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嗎?”
玄鬱神色鄭重,他看清了女子眸中泛著憂心,只是一個眼神,便讓他頓覺心情良好。
男子一襲白袍勝雪,離得近了,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青竹香,她一時慌了神,只覺男子溫潤而澤。
男子張唇:“這般做,長公主便不會被人懷疑了,不是嗎?”
楚雲瑤唇動了動,胸腔內的心臟驟然劇烈跳動著,她甚至可以聽見那兵荒馬亂的跳動之聲。
窗外,銀杏樹樹葉緩緩飄落,二人靜靜對望,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