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駱水縣
舟啟舟嶽駕著馬車,抬頭一看,城門之上駱水二字牌匾映入眼簾,這才低聲道:“王爺,到駱水縣了。”
入了駱水縣,就該先去縣丞府。
此番他們的目的不宜過多透露,也未曾讓陛下提前下了旨意通知地方官員,故他們前來,直接跳過了會嵇郡郡守。
玄鬱聞言淡淡應了聲,掀開帷幔,自進了許州,遍地都是洪水沖刷過後積攢的稀泥,混雜著腥臭的積水。
昔日家家戶戶掛著燈籠照亮前方之路,眼下只剩斷壁殘垣,不少百姓因失了庇護之地,紛紛流著淚,便是疲憊了,也抱團坐在積水中。
來之前,他也聽說了百姓們辛苦近一年勞作的莊稼,悉數付諸東流。
他們沒有銀兩,自然買不了吃食,也賣不了曾經信心滿滿種的極好的莊稼。
玄鬱耳力極好,自然看見了一側幼童窩在自己阿母懷中,小手無措地搭在自家阿母脖頸上。
“阿母,我們的房屋何時能修好啊?”
婦人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揉了揉自家孩子的腦袋:“乖,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又有誰會幫他們呢?
自他的馬車駛入駱水縣,百姓們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好似習以為常一般。
許是之前也有人駕著馬車路過此處,卻無人願意幫一幫他們。
玄鬱眼神閃了閃,放下帷幔,馬車朝縣丞府而去。
玄鬱並不知道,在他們走後,同樣還有一輛馬車緊隨其後,目的相同。
縣丞府
柳宇珍身著八品深青色犀牛官服,遠遠瞧著便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兩條短小的狼眉,像燈籠似的高高豎起來,端的一副尖酸刻薄。
在玄鬱要來之前,柳宇珍就接到京城宋明杓傳來的密信,得知攝政王將至,提前做好了準備,早早便守在府門前。
車輪碾出印子,馬車四角的鈴鐺叮鈴作響,傳入柳宇珍耳中,這才連忙垂首,掩蓋躍動的心思。
馬車行至府門前,柳宇珍立即上前微微作揖,仗著玄鬱未下馬車,連禮數都未做全:“見過攝政王。”
馬車內,玄鬱眼眸低垂,聞言瞥了眼帷幔,似要透過帷幔看見什麼人一般。
隨即撫額揉了揉眉心,雙腿交疊,懶洋洋坐著,並不急著下馬車。
正是夏日,火傘高張,柳宇珍維持著作揖的動作,微微躬身,額間早已佈滿汗水,手臂也酸脹不已。
柳宇珍眼中閃過怨毒,張唇卻是諂媚的低語:“王爺?王爺,到縣丞府了,還請王爺快些下馬車。”
言語間並無敬意,只是焦急的催促。
玄鬱仍是不言,柳宇珍淚流夾背,一時半刻都等不得,正要上前掀開帷幔,瞧一瞧這攝政王是不是真的在休憩。
舟啟當即握緊佩劍,劍柄敲向柳宇珍試圖犯上的手。
“縣丞若是不想斷了手,還是老老實實退後為好。”
柳宇珍心尖一顫,連忙後退,就在此刻,他才明白這攝政王是在給他一個下馬威。
密信所言果然無錯,攝政王為人狠絕。
玄鬱這才悠悠下了馬車,垂眸看了眼柳宇珍,緩緩啟唇。
“柳縣丞好大的威風,見了本王大禮都不做了?”
“還是說,有了個妹妹做京城貴人家的妾,那貴人親自教你的?”
柳宇珍瞳孔一縮,玄鬱眼中的冷意似要凝成實質,刺穿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縣丞。
柳宇珍當即跪下磕頭,正正經經行了大禮。
這攝政王顯然已經知道了什麼,以宋家威脅他便罷了,若是妹妹出了事,做不成宋家妾,那他的仕途豈不是就沒了?
柳宇珍收斂眼中殺意,老老實實跪在玄鬱腳邊:“微臣不敢。”
玄鬱笑了笑,喚了聲起身,抬眸看了眼府內,提步踩上臺階。
“柳縣丞說不敢,那本王便信你,再不起來,百姓可要怪罪本王,欺負你這駱水父母官了呢。”
父母官三字似誅心一般,眼見玄鬱揚長而去,深深吸了口氣,忍下濃烈殺意。
玄鬱勾了勾唇,京城訊息真是夠快。
另一邊
楚雲瑤面上戴著鏤金面具,只透出一雙靈動狡黠的雙眸。
舟冥隨著楚雲瑤的目光看向窗外,眼見玄鬱走進縣丞府,這才點了個頭。
“長公主放心,屬下已打點好,不會有人靠近酒樓。”
楚雲瑤擰了擰眉,來時她已打聽到這縣丞自水災以來,放縱百姓苦不堪言,連屋舍都未曾派人修復。
城中積水淤泥繁多,百姓們連一口吃食都得不到,更有甚者年紀輕輕便被活生生餓死。
一路過來,她和玄鬱的乾糧也分發得所剩無幾,而受難的百姓數量卻是以駱水縣為首。
若是不盡早解決,怕是整個會嵇郡都要變成死地。
楚雲瑤垂眸,撫了撫腰間刻著自己名字的玉佩。
看來,這身份得發揮發揮作用了。
隨即摘下玉佩遞給另一名侍衛舟離,令其附耳過來,輕聲低語。
舟離聞言唇角一抽,點了點頭,隨即作揖,抱拳退下。
舟冥習武,耳力自然也好,聽到自家長公主的新奇主意,不由得在心裡默默為那幾戶人點一炷香。
月上柳梢,天邊幾點星子,寒光寥寥。
縣丞府中人早已歇下,卻不知有兩人身著夜行服,悄無聲息行走在府中。
撬開窗戶,楚雲瑤小心翼翼探頭看了眼柳宇珍房內,手臂一曲一撐,腳步輕盈,躍窗而入。
夜間舟冥已聽從楚雲瑤命令,將府中侍衛悉數放倒,好讓楚雲瑤能無後顧之憂前來。
柳宇珍摟著愛妾睡在內間,隔著屏風,外間則是平時處理事務之地。
楚雲瑤貓著身子,動作輕柔地翻找著桌案上或許存在的有用之物,生怕弄出一絲動靜。
誰料翻找之時,腰間匕首靠近座椅,好似勾到絲線一般。
楚雲瑤瞳孔一縮,連忙往後退去,當即宛若連環牽引一般,絲線微微晃動,屏風內間,竟傳來鈴鐺的叮鈴聲。
柳宇珍當即睜眼,掀開被褥,連鞋襪都未曾穿上,自枕頭下取出匕首,朝桌案而來。
雲瑤躬著身子躲在桌案下,聽著腳步聲愈來愈近,緩緩抽出腰間匕首,握著匕首的手隱隱顫抖著。
只要他醒來,發現了她,那他必須死。
與此同時,同樣身著夜行衣的男子陡然出現,一記手刀劈向柳宇珍。
男子上前扶住即將倒地的柳宇珍,避免其發出聲響,隨即朝桌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