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錚抬眸,偏頭看向跪在床榻紗幔之外的玄鬱,重重咳了一聲。
隨即自被褥中伸出手來,露出手腕。
玄鬱忽視一旁太醫們的打量,垂首上前,做足了一名醫師的模樣,開啟醫箱取出脈枕,抬手搭在魏錚的手腕處,兩指偶爾抬起又放下。
半晌,玄鬱將東西收回藥箱,只定定地看著魏錚,示意明顯。
魏錚無奈地笑了笑,抬手屏退殿中所有人:“你是天醫師,這下殿中已沒有旁人,你總可以說了吧。”
玄鬱擰了擰眉,他只會尋常的把脈,能得知此人脈搏強健與否,但這魏錚,確確實實已是強弩之末。
隨即往後退了退,拱手作揖,毫不猶豫道:“陛下脈搏虛浮無力,快則三載。”
從天醫師口中得知一樣的結果,魏錚並不意外,只是擺了擺手:“天醫師是徽兒召集來的吧?朕早便說過,他還是這般。”
玄鬱抿了抿唇,心中帶著不少糾結:“陛下,在下尚可為陛下準備一些強身健體的藥,但只能維持日常精神。”
“至於陛下心病所依,恐恕在下無能為力。”
魏錚當即震驚抬眸,腦中閃過萬千與玄樾的點點滴滴,匯聚成一幅幅畫面。
“天醫師如何得知?聽天醫師的聲音,聽起來也尚未而立。”
往往太醫們把脈,無一不是說他心中積鬱許久,龍體虧損,只有他,真正說出了他的心病。
玄鬱整理好藥箱,一手負於身後:“在下二十有四,自幼孤身一人,多虧師父照拂,師父曾告知過在下,故陛下之心病自然也知曉一二。”
“天醫門雖久不出山,但訊息從未閉塞,比之旁人乃至江湖組織更快獲得外界訊息。”
魏錚自嘲地笑了笑,不愧是天醫門,隨即看向玄鬱:“二十四歲的天醫師,真是前途無量啊。”
“既然已知朕無挽救之可能,往後,應該也不必再來了。”
玄鬱搖了搖頭:“皇太子殿下重視陛下龍體,這些時日,在下會親自監督宮人煎煮藥水,待一切結束,在下尋到師父時,自會離開。”
“這幾日,在下都會來為陛下診脈,陛下,也不想在下難做吧。”
魏錚眨了眨眼,他的徽兒還真是,罷了,這天醫師留著,想必徽兒也能專心朝政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玄鬱拱手再行一禮,背起藥箱轉身之時,眼神幽幽閃了閃,絲毫聽不見貼身之物掉落在地的聲音,隨即走出了殿門。
玄鬱走了出去,原本守在殿中的人便立即快步入內,為首大公公眼尖地看見了掉落在地上的玉佩,蹲下身子撿了起來。
大公公不看不知道,一看便瞪大了雙眼,他是跟隨陛下至今的老人,除了陛下和宮中那位嬤嬤,便沒有人比他更懂這枚玉佩的含義了。
隨即叫停了入內的宮人,顫顫巍巍拿好玉佩走向魏錚,因宮人常常進出,紗簾便捲了起來,如今又被大公公鄭重地放了下來。
大公公在床榻邊跪地,朝著魏錚獻上玉佩:“陛下!陛下快瞧瞧這玉佩!這玉佩怎會與皇后娘娘一般無二!”
魏錚瞳孔俱顫,不顧病痛便要撐起身坐起來,大公公連忙起身扶住魏錚。
魏錚接過玉佩細細打量著,滄桑的雙眸之中陡然升起了亮光,淚水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這是,這是樾兒的玉佩!不對,這不是樾兒的!”
大公公所說的皇后娘娘,便只有玄樾一人,魏錚摩挲著燙金的玄字,翻過來仔細觀察,這才發現了不對。
玄樾屬兔,這背面刻的應當是只可愛的兔子,他曾見過好幾次,樾兒曾說,那是母家人自她降生時,便會刻上這麼一塊玉佩,彰顯其玄家身份。
當時的玄家權傾朝野,手可遮天,可惜後來被報通敵叛國,玄家這才覆滅。
當時朝野動盪,哪怕他不願相信向來忠心耿耿的玄家會做出此等叛國之事,可朝廷上下眾臣請命處死玄家。
身為帝王,他沒有選擇,樾兒才會因此痛苦死去,連當年的孩兒一降生便夭折。
如今這枚老虎玄金令牌怎會出現!當年玄晗也自己親手斷絕了與玄家的關係,普天之下,就應該沒有人有這枚令牌的!
這老虎令牌是誰的!他宮中人素來打掃認真,未曾有過一絲紕漏。
大公公顫顫巍巍跪下:“陛下!皇后娘娘當年的皇子若還活著,至今恰恰是二十四歲啊!按玄家順序,正是老虎玄金牌啊!”
魏錚思緒一瞬回到剛剛與玄鬱見面之時,他天醫門人戴著面具便罷了,可他剛剛問了他的年紀。
他說,他二十有四,自幼孤身一人,是師父照料的,種種跡象,足以表明那天醫師便是這令牌的主人。
蒼天有眼,樾兒與他的骨血留下來了是嗎!他終於可以有些念想了對嗎!
與此同時,自殿門外傳來快速跑步的腳步聲,玄鬱便在此時跨入殿中,隱隱氣喘吁吁。
魏錚握緊手心的玄金令牌,看著紗簾之外跪地行禮的玄鬱,手都微微顫抖著。
故意朝外問道:“紗簾外是何人!”
玄鬱喘了口氣,拱手作揖:“陛下!好在陛下還未安寢,在下驚擾陛下了!”
“在下剛剛丟了枚玉佩,此番是回來尋找的,不知陛下可有看見?”
魏錚同大公公對視一眼,他心中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你丟的,可是一枚刻了玄字的老虎玉佩?”
玄鬱面具之下,唇角微微一勾,斂下眼眸:“正是。”
魏錚親自起身,穿上外衣,由著大公公扶著自己,穿好鞋襪,一步步走到紗簾之外。
隨即朝大公公點了點頭,後者會意,立即將殿門緊閉。
魏錚顫抖著手,俯身扶起受寵若驚的玄鬱,後者微微往後一退,淡漠疏離。
“陛下,可以將玉佩給在下了嗎?”
魏錚握緊玉佩:“你可否,摘下面具,讓朕瞧一瞧,只一眼,朕便將玉佩給你。”
玄鬱眼神閃了閃:“陛下緣何非看不可?”
魏錚執著道:“就一眼,朕只要驗證!”
玄鬱猶豫一瞬,抬手在二人面前摘下面具:“陛下,這下看清楚了嗎。”
魏錚瞬間老淚縱橫,這張臉,與他的樾兒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