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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晉前軍千戶

一日後,慶州衛千戶所中央軍帳內,

千戶閻三無力地跌坐在長椅之上,神情呆滯,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呆呆看著那報信軍卒,手掌顫抖,慢慢說道:

“兇手找到了嗎?”

“還沒有,總旗大人說要回慶州後請仵作驗屍。”

閻三臉色一僵,輕輕點了點頭...

站在一側,已經成為閻三親衛的田兵此刻也臉色難看,

連忙擺了擺手,讓那傳信軍卒退下。

待到軍帳內只剩他們二人,田兵深吸了一口氣,面露悲痛,沉聲說道:

“大人,這定然是那陸雲逸的報復!”

閻三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呆呆地看著營寨頂,眼神空洞,嘴巴微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對此,田兵面露不忿,咬了咬牙繼續開口:

“大人,屬下願意帶人前去徹查此事,一定能找到兇手!”

他臉色有幾分難看,此事是他安排,並且他說過萬無一失,

如今人才剛離開一日便死了,這讓他如何是好,只能尋求機會將功補過。

這時,一陣冷風順著帷幕刮過,拂過閻三頭頂,讓他清醒了一些,

他隨之發出了一聲重重嘆息,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找得到嗎?既然動了手,自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如今車隊已到慶州,你回去又有什麼用?”

不由得,閻三想到了陸雲逸一早離營時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心中莫名出現了一絲恐懼,眼神中也暴露出濃濃的忌憚,

他忽然看向下方依舊沒有起身的田兵,若有所思問道:

“你說...大將軍的調令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昨日來了。”

田兵一愣,而後猛地抬頭,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議:

“您..您是說?這調令是他的脫身之法?”

閻三側過頭,臉色忽然平靜下來,靜靜看著田兵:

“難道不是嗎?昨夜死了人,今日一早他便一走了之,這是巧合?

大將軍統領北疆軍伍,爵永昌侯,乃太子所屬,在京城亦是通天人物,

此等人會主動下調令給一個百戶?你信嗎?”

空洞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軍帳內迴盪,久久不息。

....

此時,慶州城外,風雪飄搖,漫天白霧,讓人看不清眼前事物。

在這一片銀白中,一點黑色急速擴大,就如那滴入清水的筆墨,從一個點慢慢變成一道長龍!

咚咚咚的馬蹄聲接連不斷響起,一隊軍卒從風雪中衝出!

漆黑的高頭大馬蹄子高高揚起,重重落在大地之上!

直至此刻,“慶州”二字清晰可見!

“好小子,聽旁人說你逛這草原就如自己家一般,起先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騎兵隊伍前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石正玉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即將落山,不由得發出感嘆。

“哈哈哈,大人說笑了,大將軍有令,我等自然要不走尋常路,快些趕回來。”

在他一側,陸雲逸騎在一匹黑馬之上放聲大笑。

不管如何,回到慶州總歸是一件開心的事。

石正玉輕輕點了點頭,勒緊馬韁:

“好了,快些入城吧,隨我去覆命。”

很快,百餘軍卒進了位於慶州東北角的前軍營寨,這裡比他們走時要熱鬧許多,

軍卒多了數十倍不止,粗略看去,軍寨的數量足足上千,其內可能有萬餘名軍卒。

而且在入營寨時,陸雲逸還看到了源源不斷的民夫在推著驢車運送糧食,

隊伍如同長龍,看不到盡頭。

這讓陸雲逸眼神閃爍,心中微微詫異,

如今才一月底,大軍便已開始源源不斷進入慶州,

難不成因為他提前探查到敵情,進攻的時間提前了?

陸雲逸心中帶著疑惑,仔細觀察著軍寨中的事物,將其暗暗記下。

從戰馬軍械的存放,甲冑戰刀的處置,

安營紮寨的順序排列,以及營寨各方人員的調配分佈,

陸雲逸無論如何看,都要比原本千戶所安置的營寨精細得多,不愧為大明精銳。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軍卒都是鳳陽留守司、徐邳等地的衛所軍,

是大明的真正家底,也是最能打的一支軍伍,

如今全數交到藍玉手中,這至少表明如今藍玉是安全的,這也讓陸雲逸稍稍安心了一些。

“你在看什麼?”

石正玉側頭瞥了一眼陸雲逸,見他在東張西望,

遠遠不似其餘軍卒一般低頭趕路,便出聲問詢。

陸雲逸露出笑臉:“學一番安營紮寨,若是日後我能領兵,亦當如此。”

石正玉一愣,隨即大笑出聲,引來許多軍卒投來目光,在陸雲逸等人身上來回打量。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這軍寨佈置,你小子不錯,比那些眼高手低,只知道嚷嚷著出去殺敵的小子強多了。”

“將軍過譽了,軍伍之事在攻亦在守,

就如這人之雙腿,缺一便行動不便,走路不穩,仗也打不好。”

石正玉滿臉怪異,頓住腳步盯著陸雲逸來回打量:

“怪哉...你可知我軍軍寨是誰所為?”

“下官不知。”

“乃長興侯所為,他曾與大將軍說,

攻亦是守,守亦是攻,攻守皆重,兩者兼備方可破敵制勝,你的想法倒是與長興侯爺不謀而合,”

耿炳文?陸雲逸心中凜然,又一個開國勳貴,

“長興侯爺戰功赫赫,豈是末將可以比擬,

僅僅是這營寨佈置,末將都眼花繚亂,顧此失彼...大人還是莫要取笑了。”

此話一出,石正玉更為詫異,很少有年輕人能如此老成,輕輕點了點頭,在前頭領路。

很快,陸雲逸等人來到中央軍帳,

“你在這等我,我去通傳。”

“勞煩大人了。”

待石正玉進入軍寨,陸雲逸眼珠亂轉,

上下打量一番軍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這軍帳佈置與他想得一般無二,就算是主將軍帳也不能太過顯眼,否則就是活靶子。

而眼前軍帳就是如此,與周圍軍帳大差不差。

很快,石正玉快步走來,面色凝重:“進來吧。”

陸雲逸深吸了一口氣,正了正頭甲,努力平復心緒,

即便早就見過,他還是有一些緊張,畢

竟如今是在軍中,藍玉說一不二的地方。

進入軍帳,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掛起來的巨大地圖,

上面塗塗抹抹,畫著一道道細線,

陸雲逸連忙挪開視線,又看向立於軍帳中央的巨大沙盤,

兩道人影就正站在那裡,手拿長條,指來指去。

一人是熟悉的藍玉,長身赬面,個子高挑,濃眉怒目,

此刻臉色有些漲紅,正語速飛快地說著什麼。

另一人身形瘦削,彷彿經歷過風雨洗禮的老松,看似脆弱,但眸子卻閃閃發亮,透露著動人心魄的力量。

“既然已經知道了元庭就在捕魚兒海附近,

那我等大可長驅直入,人馬不停,快速結束此戰,若是讓他們跑了,那我等可無顏面對陛下。”

藍玉瞪大眼睛,對著那乾瘦老頭喋喋不休,看得出來壓制著吩咐。

但那乾瘦老頭卻面色如常,語氣不疾不徐:

“大將軍,就算是此刻出兵,能有多少兵?戰馬多少?糧草幾何?

王弼和李景隆還在鳳陽調兵,昨日還來信訴苦,

說如今將要過年,軍卒士氣不高,一些人還在其中使絆子,他們心力交瘁。

如今我們就這樣丟下他們一走了之?於情於理也不該如此啊。”

“好好好,此言在理,我不與你爭論此事。”

藍玉頗為無奈地擺擺手,而後用力指在捕魚兒海的位置:

“且看,如今是正月,再過兩月便開春,

到時冰雪融化,元庭早就溜之大吉了,哪會等我們?”

“就算如此,出兵一事也急不得,至少要等二月把年過了,讓軍卒收收心,

另外糧草軍械還在調配,想要準備完全,至少要四月,出兵說不得要五月。”

不等藍玉開口,那乾瘦老頭語重心長繼續說道:

“大將軍,你我行軍二十載,自知軍卒艱辛,

此戰定會有許多軍卒回不來,他們都將今年當作最後一年來過,

我等將其徵召而來,已是不易,

如今又要離國,這士氣將會低到何處,我無法想象。”

“耿炳文,你是不是怕了?”藍玉轉過身,雙手叉腰,怒目而視。

原來他就是耿炳文?

陸雲逸打量一番,只見耿炳文語重心長地開口:

“大將軍,相識二十載,說這話有些自欺欺人了,

如今前軍兵馬不過兩萬,糧草兵器甲冑什麼都缺,

若想要長途跋涉,至少等到軍資充沛,方可行軍。”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不能出兵,戰機轉瞬即逝的道理不用我教你,

所以要快,現在傳令各處,各路軍資要提前到達慶州,

王弼與李景隆亦是如此,三月之前無論如何也要將十萬大軍送至慶州,否則本將饒不了他們!”

藍玉瞪大眼睛盯著耿炳文,似乎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耿炳文臉色一僵,長長嘆了口氣:

“我盡力而為,但大將軍萬萬不可提前出兵,此戰只能勝不能敗!”

“知道了知道了。”藍玉擺擺手,不再看他。

耿炳文見狀拱了拱手,快步離去,

在經過陸雲逸所在時,他趕忙低頭拱手,莫要被殃及池魚。

待到耿炳文走後,陸雲逸才慢慢抬起頭,

可下一刻他便愣住了,只見藍玉坦然坐在上首,拿著手中茶盞,輕輕揮灑熱氣,

臉色也恢復了初見時的平靜冷冽,與剛剛發怒之時截然不同。

石正玉躬身說道:“回稟大將軍,人帶回來了。”

陸雲逸連忙拱手低頭:“屬下慶州衛百戶陸雲,拜見大將軍。”

藍玉將手中茶盞放在一側,輕輕點了點頭:

“你小子不錯啊,幾日不見又有所斬獲。”

“屬下奉軍令入草原探查,有所斬獲實屬僥倖,大將軍折煞屬下了。”

“不愧是一脈相承啊,跟那劉老兒一般無二,說話扭扭捏捏。惺惺作態。”

藍玉罵道,而後看向石正玉說道:

“你先出去吧。”

“是。”

至此,屋內只剩陸雲逸與藍玉,讓他沒來由地感覺一陣緊張。

軍帳內沉寂了片刻,才傳來藍玉的聲音:

“剛剛你也看到了,大軍調配不及,若不是本將一催再催,出兵能拖到夏日,

即便如此,想要在近日出兵,已是不可能,

叫你前來是想問問,你在捕魚兒海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

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不要有絲毫隱瞞,這關乎著大軍何時出征!”

陸雲逸想了想,知道藍玉是要判斷元庭會不會在近日逃竄,便沉聲說道:

“屬下遵命,不敢有絲毫隱瞞。”

於是,陸雲逸便將如何帶人探查,如何尋覓蹤跡,

又如何發現元庭通通說了一遍,事無鉅細。

期間摻雜著藍玉的一些提問,

敵軍甲冑如何,戰馬如何,長刀如何,建制如何,行跡如何。

“就是如此了。”

陸雲逸長出了一口氣,側眼看了看時辰,

發現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頓時覺得身心疲憊,喉嚨沙啞,如同有火在燒。

而藍玉則坐在上首,不時端起茶杯抿一口,顯得悠閒自在。

察覺到他的視線,藍玉的眸子瞥了過來,沉聲說道:

“你是個有本事的,千人圍堵還能活著回來,不錯啊。”

“僥倖..實屬僥倖。”

藍玉擺擺手:“莫要學劉老兒妄自菲薄,軍伍之人行的便是囂張跋扈,

你更要年輕氣盛,小小年紀活得如六十老叟,太穩重不好,會遭人忌憚。”

對此陸雲逸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呆呆站在原地,面露訕笑。

“對了,此物是你改進?”藍玉將茶盞放下,從桌案上拿起一物。

陸雲逸定睛一看,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正是他先前改良的馬蹄鐵。

“回稟大將軍,此物是屬下三年前改進,屬下以此為功,特晉總旗。”

“還真是三年前?”

藍玉臉色一沉,軍帳內頓時如同狂風暴雨,氣氛壓抑。

“此物就換了個總旗?他媽的這群酒囊飯袋,都眼瞎了不成!”

藍玉勃然大怒,手握馬蹄鐵朝著桌案用力一砸,發出“嘭”一聲巨響,眼神中盡是殺意,看向陸雲逸:

“這三年你一直是總旗,未曾晉升?”

陸雲逸抬起頭來,滿眼純真無辜:

“回稟大將軍,近些年雖時常外出探查,但斬獲不多,一直未曾晉升,

直到前些日子屬下歸來,才得以晉升百戶。”

“爛透了!這地方衛所都爛透了,本侯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相信以你小子的能耐只是混個百戶。”

說著,藍玉話鋒一轉:

“本侯這裡有一軍務,危險萬分,你願不願接?”

陸雲逸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有絲毫猶豫,便立刻沙啞著聲音說道:

“凡大將軍所命,屬下定萬死不辭。”

藍玉一拍桌子,大叫一聲“好”,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朗聲道:

“從即日起你入前軍,為千戶,統領前軍斥候,

待到大軍開拔,你部要為大軍開路,接敵與前,為大軍前行掃清障礙,找到王庭所在,

你要想清楚,兩軍交戰,斥候十死九活,念及舊情本將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陸雲逸眼神一凝,渾身緊繃,

一股獨屬於戰場的慘烈氣息頓時鋪陳開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壓力,

但他想也沒想便朗聲開口;

“屬下遵命,定不辜負大將軍所託!”

藍玉眼中精光凝聚:

“好!是個漢子,這千戶之職本就是你應得之物,

若是此行得勝歸來,本侯將親自為你請功,另尋封賞!”

“多謝大將軍!”

“嗯,這段日子你便留在慶州,挑選一些軍卒編入斥候,嚴加操練,此戰不容有失,”

聽到這話的陸雲逸頓時愣住了,滿臉茫然,連忙發問:

“大將軍,斥候為何還要編練新軍?”

藍玉嘴角微微抽動,臉色冷了一些:

“連年北征,本將麾下的精銳斥候本就不多,去年與納哈出決戰時,在遼東死絕了。”

納哈出?

陸雲逸眉頭一挑,此人早些年還曾屯兵慶州附近...

不過...精銳斥候死絕,這何等慘烈。

當然,有很大原因是藍玉早些年在開平王帳下,

不是開國勳貴,底子薄,手下精銳斥候想來也沒有多少。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沉聲說道:

“還請大將軍節哀,天下戰事沒有不死人的道理,今日死為的是明日不死,屬下定竭盡全力,操練新軍。”

此話一出,藍玉原本冷峻的臉上罕見露出一絲笑容,

眼前之人身世乾淨,本領尚可,更重要的是自己人,用著放心。

“記住你說的話,下去吧,明日都督府的任命就會送達。”

“屬下多謝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