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海巖半晌沒有聽到崔隆章說話,也就閉眼睡去。
徐世林和風恨水進來,告知崔隆章一切都了結了。
風恨水示意崔隆章出去有話說。
剛一出房門,風恨水就道:“明早的事,我跟金老闆都交代好了。你也早點歇息吧。我就住斜對過,有事招呼。”
“有勞風兄了。”
“客氣。早睡,我走了。”
“好,明天見。”
崔隆章一個抱拳,望著風恨水進了自己的房間,轉身進屋。
徐世林道:“長官歇息吧。”
“好吧。下半夜叫我。”
徐世林應聲,在中間那張床上斜靠下來,把手槍拿出來,放在身邊。
崔隆章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
他的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無數過往的畫面閃現在眼前:參軍,在淞滬前線,高強度的訓練,一次次各種危險的任務,戰友在身邊倒下。
久久停在眼前的是妻子兒女躺在地窖裡的遺體。
連縣街頭深夜的槍聲和滿地的鮮血。
沒有來得及入洞房的新郎安佑邦……
他的內心在撕咬。
他撲稜坐起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徐世林急轉身,關切地看著他。
遲海巖的床上卻絲毫沒有動靜,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他怎麼能睡得那麼踏實?他知道自己在天亮以後,就不會再見到下一次升起的太陽了嗎?
他是知道的。
他睡的如此酣然,是因為自己知道再也見不到下一次日出嗎?
崔隆章和徐世林都沒有睡著,他們只是各自想著心事,或者什麼也沒想,一直等到了天亮。
人生都有過這麼一個夜晚嗎?
風恨水敲門進來。
兩個夥計抬著一個大大的托盤跟著進來。
崔隆章叫徐世林將桌子搬到窗前,擺好椅子,又把夥計送來的托盤擺在桌上。
托盤上是禪城最為著名的吃食,還有一瓶玉冰燒。
徐世林扶著遲海巖坐在椅子上。
太陽正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他貪婪地望著。
徐世林抓過桌上的玉冰燒,一把摔在地上。
風恨水和崔隆章都平靜地看著徐世林。他倆知道,那是讓他想起了那晚慘死在連縣街頭的戰友。還有新郎安佑邦。
遲海巖根本充耳未聞,依舊貪婪地望著窗外的太陽。
崔塞章示意了一下,兩人跟著他出去。
三人站在門口默然地等著。
約莫半個鐘頭,就聽屋內遲海巖大喊著:“崔長官,可以上路了!”
崔隆章朝兩人揮了下手,自己徑自走向院子。
片刻,兩人挾持著遲海巖塞進吉普車後座,風恨水坐上了副駕駛,徐世林上車,拍了拍前座。
崔隆章看著後視鏡裡的遲海巖,啟動了汽車。
遲海巖的雙手是被牛皮條綁住的。
車出了禪城市區,直奔梵翠嶺而去。
那裡是崔隆章妻子兒女的墓地。
車停在墓地前。
一排四座墳塋在當空的太陽下發著氤氳的光。
風恨水拉住了正要下車的崔隆章,指了指右前方。
600米開外的樹林邊上,停著一輛警車,車旁站著一個人,正凝神地望著這邊。
崔隆章一笑,下車,從後尾箱裡抄出那支M1903A4來,挎在肩上,徑直走到墓前,凝視了片刻,躬身下去。
徐世林悄然跟在崔隆章身後,躬身拜下。
崔隆章起身,依舊凝視著墳墓。
徐世林和風恨水走回吉普車,將遲海巖劫持到墓前,讓他跪下。
徐世林掏出手槍,上膛以後遞給崔隆章。
遲海巖扭過上身,望著崔隆章,“崔長官,請求脫了外面這身衣裳。”
崔隆章看著遲海巖穿著的長袍馬褂,沉吟著。那是為了像生意人,才給他罩上的。
他對疑惑著看著自己的風恨水點點頭。
徐世林和風恨水上前,解開他雙手,幫他脫去了長袍馬褂,露出裡面的軍裝來。
徐世林要綁住他雙手,崔隆章道:“不用了。”
“謝謝崔長官。”他說完,伏地叩頭。
一,二,三……
“我自己來吧。”遲海巖直起身,看著崔隆章的眼睛,伸出手。
崔隆章把槍在手裡掉了個個,遞給了遲海巖。
遲海巖接過手槍,雙手握了,抵住自己下巴。
徐世林錯身,將貼在大腿上的手槍蹭開槍機。
只見遲海巖深吸了一口其,脖子梗直。
“慢!”崔隆章厲聲喝道。
遲海巖身子一下子鬆弛了下來。
“告訴我那兩個有家卷的人的名字。”崔隆章不容置疑地道。
“曹一凡,方誌強。”
“砰!”
遲海巖頭頂騰起一團紅霧,身子隨即栽倒在墳前。
崔隆章端起步槍,快速地拉動槍栓,接著扣動扳機。
“啪!”
子彈射出,擊中右前方汽車旁邊站著那人的禮帽。
“啪啪!”
緊接著又是兩槍,汽車前輪的輪胎噗嗤癟了下去。
但那人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片刻,他摘下禮帽,拿在手裡看了看,扔到一旁。
他是姚正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