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機括聲響起，孔毅背靠著圍牆，將電磁臂鎧卸下來，靠鍾檀伐的幫助，安裝在左臂之上。

右臂肘彎以下的部分，被軌道炮的後坐力震成血沫，肘部的傷口猙獰可怖，裸露著森白的骨碴。

鮮血不停奔湧而出，滴落到地面上，浸入泥土裡。

他花費350經驗值，買了一針癒合藥劑，將裡面的藥液灑在斷臂上，用於止血。

而後，拿起惡魔之眼，輕輕覆蓋住旁邊的漆黑打鐵錘，將之收起。

做完這一切後，孔毅鬆了一口氣，抬頭凝視著遠方的蒸汽柱，準備應對隨時降臨的危機。

蒸汽人敗的憋屈，就怕它心有不甘，在迴光返照之際，想多拉點兒人同歸於盡。

畢竟這道圍牆之外，就是星河路，由於吳清想借此機會，公佈災變之事，所以就沒驅散來往的行人，這會兒至少有數百人聚集在周圍。

年輕道士盯著孔毅的斷臂，眼含擔憂，眸光黯淡。

周文茵昏迷不醒，額頭中間嵌著星輝，呼吸均勻平穩，似乎暫時沒什麼生命危險。

遠方，蒸汽柱直衝雲霄，刺進陰雲，離散的水汽化為漩渦，在天空之上緩慢旋轉。

貳眯眼看了一會兒，眉頭微皺，俊秀面龐罕見的浮現凝重。

這些水汽，由天地能量匯聚而成，他能看破光海，但卻無法探查到蒸汽裡的場景。

這會兒他的眼睛，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眼神顯得有點疲憊。

咔嚓……

一聲脆響，突兀響起，貳瞳孔微縮。

這是蒸汽人本體碎裂的聲音。

這時間……不對啊。

按理說，與喪屍不同，蒸汽人的本體，是具備一定韌度的，不會一擊就碎。

從汽體離散到靈智破碎，直到最終凝成自然之核後，才會徹底破碎。

懷著疑惑，與孔毅對視了一眼，貳凝目看向蒸汽柱，前者則起身，迅速奔進光芒海洋裡。

淡黃光芒正在逐漸變淡，軌道炮引爆產生的恐怖氣浪，將地面泥濘的表層直接轟碎，裸露出數千米範圍的岩石層。

變淡的無主水汽，從蒸汽柱脫離而出，在周圍遊蕩漂浮，空氣裡彷彿起了一層霧氣，籠罩著整片廠區西北部。

水汽混合雨水，傾盆而落。

孔毅嗅著清新的泥土氣息，緩步逼近蒸汽柱。

越靠近蒸汽柱，氣溫便逐步攀升，內圍的雨被恐怖熱量蒸騰成水汽，混合在空氣裡。

此時，孔毅已經走到了最裡層，這裡的能見度極低，即便是憑藉洞若觀火，視野也被限制在五米之內。

一點宛若星辰的璀璨光芒，漂浮在最核心的蒸汽柱中央，點亮周圍的濃郁霧氣，將之染上一層朦朧微光。

“自然之核……”孔毅盯著璀璨光芒，能感覺到上面無比滾燙的溫度，以及異常純淨的水汽。

作為自然系變異生物的核心，每種自然之核的功效都不盡相同。

前世他久居地底堡壘，十幾種自然系變異生物裡，他就獵殺過一隻剛出生的土系生物，得到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褐色球體。

最初他還不知道自然之核的概念，只當這是某一部位的器官或骨頭，也就沒怎麼在意，便將其隨意扔在堆放雜物的倉庫裡。

直到幾日之後，城堡裡出現了第一隻暮日蟬。

他用噴火器，將其輕鬆獵殺，當時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孔毅本以為，這隻暮日蟬，是他外出檢視地表情況時，不小心帶回來的。

誰知隨著時間流逝，一隻、兩隻……十隻暮日蟬接連出現，整座地底城堡，像捅了馬蜂窩似的全是這玩意兒。

為防止這是處理不當，才導致的後果，孔毅利用前世系統的能力，將這些暮日蟬弄殘之後，集中起來進行焚燒處理。

最後，還沒忘把骨灰揚了。

然而……暮日蟬還是接連出現，廁所、廚房、浴室……甚至當他有一日開啟衣櫃，無數的暮日蟬猶如水流一樣，從裡面流淌而出……

那段時間，孔毅深刻體會到了，被暮日蟬支配的恐懼，包括睡覺的時候，都會夢到成片的暮日蟬出現，啃食他的面板血肉。

甚至平常待著，他就會出現幻覺，連帶著胃部都會劇烈翻騰，當他跑到衛生間嘔吐的時候，他看著那些帶有微酸腐臭味的食物殘渣。

總覺得裡面……似乎有暮日蟬的影子。

他感覺，這群蟲子早就攻陷了他的內臟，喉嚨和耳朵發癢的時候，是六隻腳的暮日蟬攀爬而過。

他加劇了嘔吐的次數，深陷幻覺裡的他，感覺自己吐出的不是嘔吐物，而是成坨的暮日蟬。

直到有一日，他清早醒來之後，看到了一隻幼年的暮日蟬，咬破了他手臂的皮肉，在努力往裡面鑽。

這種擁有暗褐色甲殼的蟲子，徹底攻破了孔毅的心理防線。

其實現在回想，就算前世建立的地底城堡，被暮日蟬攻破，他也還是有辦法繼續存活。

但是，不見天日的生活環境，包括無休無止的孤獨，都使他想趕緊結束這一切。

人活著，必定有所圖。

但是，貪婪、虛榮……這些最基本的慾望，都是建立在人類社會之上的。

簡而言之，假如某一日，你發現全世界就只剩你一個人了，屆時所有慾望都會化為虛無。

你會覺得每日的生活，都樸實無華且枯燥，貪婪的你會視金錢如糞土。

茅臺洗腳，勞力士搓澡，這些都是基本操作。

虛榮的客體如果丟失，那麼作為主體，你將失去炫耀的興致。

吃飯、睡覺之類的事情，都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只是為了保持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但是，隨之丟失的，還有活著的慾望。

所以等暮日蟬堆積如山後，孔毅並沒有做太多的反抗，他只是拿著噴火器退守倉庫，自暴自棄的關掉系統，靜等死亡降臨。

躲進去之後，他在倉庫的最裡面，發現了一個直徑約一寸的洞。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拿出工兵鏟，重啟系統阻擋暮日蟬的攻勢，從洞口迅速往下挖。

最初他推測，這裡是暮日蟬的巢穴。

但地底城堡裡的土是死土，無法形成完整的生態系統，暮日蟬應該不會在這種地方生成。

然而，等他挖到最底層後，卻發現整座城堡的地底，都已被暮日蟬挖的千瘡百孔。

而且，不僅是暮日蟬，就連覆酸行蟻、食骨白蟻等一系列的變異生物，包括最普通的蚯蚓等昆蟲都在地底築巢。

根據系統檢測，這塊死土，不知為何竟變成完整的生態系統，並且具備極高的活性。

帶著疑惑，孔毅身披合金套裝，最終在這層地底的中央位置，看到了一顆熟悉的褐色球體。

它周圍泥土盡失，懸浮在一個十寸見方的，單獨空間裡。

與最初得到時不同，這會兒的褐色球體，表面分佈著密集的凸起紋路，它就像是這片死土的活性心臟。

一條又一條細根，從裡面延伸而出，鑽進泥土裡。

奇異的一幕，令他有了活下去的興趣，然而這時暮日蟬已經攻陷城堡。

地底的暮日蟬，召喚了城堡外的群體，將滯留在地底的孔毅淹沒。

他眼睜睜的看著，無數褐色蟲子，咬破合金套裝後鑽進他的面板裡，啃食他的五臟六腑，將屍體作為巢穴。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從密集的根系裡，將褐色球體一把抓出。

詭異的情況，隨之出現，幾乎三分之二的暮日蟬當場死亡，而且生機完全流失之後，並未留下屍體之類的遺蛻。

而是化為淡灰的粉末，一部分融入地底，一部分飄進褐色球體。

這顆奇異的球體，便是他殺的那隻，幼年土系變異生物的自然之核。

直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褐色球體是怎麼跑到地底，並且變成那副模樣的。

但這一切，也從側面印證了，自然之核的神秘與恐怖。

Steamman—05，作為最早出現的自然系變異生物，它的自然之核必然會更為詭譎。

前世最先獵殺蒸汽人的，是M國，從那之後出現的低溫天災，幾乎沒對M國造成什麼影響。

而且，在世界災變傷亡，幾乎達到峰值，並且不少國家，都已經瀕臨崩潰時，M國居然依舊能實現首都全城供暖。

這裡面，肯定與蒸汽人的自然之核，脫不了干係。

“呼……”孔毅長出一口氣，伸出包裹著合金臂鎧的手，緩慢且堅定的抓向自然之核。

嗤嗤……

滾燙蒸汽猶如濃硫酸，腐蝕著合金臂鎧，密集的泡沫泛著熱氣，在合金板之上肆意流淌。

靠……

孔毅瞳孔微縮，他之前還真沒想到，蒸汽人的自然之核，會在這種環境裡生成。

這溫度……要是他直接伸手進去，恐怕會被燙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是真他媽危險啊。

嘴裡罵著，孔毅心尖都在顫。

他定了定神，穩住心態，一把抓住泛著光芒的球體，作勢便要往外扯。

自然之核反倒溫度正常，並不存在危險性。

“系統，掃描。”壓下心裡的疲憊，他低聲呼喚道。

“叮……”提示音響起。

“蒸汽之核，Steamman—05衍生體。”

“作用：暖手……”

“注：常態時，高溫高熱，通體由純粹蒸汽凝聚而成，具生命，現為沉眠狀態，需在高溫環境下喚醒。”

“……”孔毅嘴角抽搐。

暖手是什麼鬼？他媽的，分明是這狗系統現在還探測不出作用，就滿口胡言。

“叮……”

“辱罵系統，扣20經驗值。”

呸，遭瘟的破系統。

“叮……辱罵……”

懶得和它相爭，孔毅收回手，臉色鐵青的端詳著蒸汽之核。

就在此時，一種令人不安的驚悸感，驀地隨著身後的冷氣升騰而起。

溫暖的蒸汽之核，帶不來絲毫溫度，溫和白光照耀著漂浮的水汽，將這周圍都染上柔和光暈。

然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前方三米處的地方，漆黑如墨的扭曲霧氣驟然蔓延而出。

一頭容貌猙獰，毛髮皆白，手足卻赤紅似血的猿猴，從扭曲霧氣匯聚的門裡爬出。

看到它的模樣，孔毅直打寒顫，嘴裡聲音尖銳失聲道。

“朱厭？”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這是山海經裡，有關朱厭的內容。

眼前這隻猿猴似的怪物，並非變異生物，而是華夏古籍山海經裡記載的兇獸。

血紅似日暮餘暉的赤足，毛髮堅硬純白，如刺立的漢白玉針，肌肉遒勁的後背扎出骨刺，尾巴末端結著火焰般的硬毛。

耳朵細長，面板之上紋路密佈，火光閃爍。

朱厭一旦現世，便意味著世間動盪，兵戈不止民不聊生。

“戰爭的預兆……”孔毅深吸一口氣，嘴裡喃喃自語道。

他之所以知道這些，還得歸功於趙寧合。

高中時，老趙作為歷史發燒友，鄙棄理綜理化生，偏愛看些古籍圖冊，這山海經便是其中之一。

孔毅上課閒來無事就瞎翻，對裡面的各種兇獸並不陌生。

而這朱厭，是與朱雀、窮奇、吞天雀合稱四凶獸的恐怖存在。

面相似猿猴的朱厭，仰天嘶吼，鋒利尖銳的利齒寒光閃爍，面龐暴戾猙獰。

它伸出蒲扇似的手掌，徑直拍來，面板之上的紋路泛起火光，恐怖力量迸發之時，肌肉彷彿盤虯的樹根隆起。

一時間，空氣震顫，一道道漆黑裂縫，隨著手掌拍下，浮現而出。

“臥草，空間裂縫……”孔毅人都麻了。

這是他第二次見空間裂縫，第一次見還是赫菲斯托斯，擊殺蒸汽人分身的時候。

令他斷了一臂的Steamman—05，在遇到空間裂縫時，連骨灰都沒剩下。

而且，這還是赫菲斯托斯，匯聚神性，使出毀天滅地的第三錘的結果。

就算華夏古神話裡的異獸厲害，也不能一巴掌就拍出來空間裂縫吧。

草，就他媽離譜。

孔毅瘋狂口吐芬芳，心裡嗶了狗。

二話不說，他直接抽身暴退，一旦被這些漆黑裂縫捲進去，神都救不了他。

他現在滿腦子問號。

記得前世災變時，別說朱厭，就連最普通的古生物都不曾復甦，怎麼這一世連四凶獸都冒頭了。

空間裂縫深邃漆黑，甚至連周遭光線，都在此時變得黯淡了不少，彷彿被吸收進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