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從蒸汽人的反應來看，它的記憶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這也就說明，這套小黃雞裝扮，還在某種意義上，遮蔽了孔毅身上的天機。

在他所知的古神法器裡，就算是伴生類的頂尖法器，都極少具備遮蔽天機的功效。

“他到底在謀劃著什麼，將子嗣送入災變的棋盤上，就不怕……得不償失嗎？”貳喃喃自語道。

就在他恍惚失神的這段時間裡，孔毅的攻擊次數已經高達百次左右。

蒸汽人手掌虛握，從千萬道蒸汽柱裡，提取出滾燙純粹的水汽，凝聚成箭矢，不停亂射。

泥濘的地面千瘡百孔，一些箭矢，還會不小心穿透它自己的肢體，但即便如此，它也還是在透過這種方式，獵殺著看不見的敵人。

嗚嗚嗚……

汽笛聲尖銳刺耳，震的眾人耳膜刺痛。

一道箭矢，毫無預兆的射向孔毅，但瞄準的位置，卻是他的耳朵。

稍微偏過頭，躲掉這毫無章法的亂擊，孔毅攥緊火光長槍，抽身暴退。

透過這將近半分鐘的獵殺，孔毅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捕捉到，蒸汽人體內隱藏的那團渾濁本體。

即便看不到，蒸汽人的感應卻依舊敏銳，並且它也在有意識的加強防禦。

百次的刺擊裡，他至少有十次，準確的命中過蒸汽人的本體，但還是無法突破外面那層，淡薄到幾乎看不清的水汽薄膜。

孔毅迴旋長槍，擊碎一道蒸汽箭矢後，手裡的火光忽然無聲破碎，分解成沙粒似的光斑，向灰白的天空漂浮而去。

赫菲斯托斯之眼，徹底失效……

這讓本就凝固的氛圍，變得越發沉寂。

蒸汽人作為汽態變異生物，物理傷害無效，剋制它的方法無非就是火與熱。

眾人裡，唯有孔毅手段多樣，而地心之火凝聚的赫菲斯托斯之眼，又是其中最為剋制蒸汽人的存在。

然而……

“唉……”一聲嘆息，鍾檀伐面色微白，語氣迷茫的嘆惋道：“莫非，赤市必遭此劫？”

道門以劍修、符篆、箴言為主，攜帶自然力量的手段極少，且要求修為較高，所以他被分配以干擾攻擊為主時，才並沒有表示反對。

畢竟術業有專攻，而這，恰好是他不擅長的領域。

周文茵美眸黯淡，抓著鐵板的手，也因用力而顯得有些骨節發白，她沉默不語，目光閃爍。

貳淡定如初，他往前走了兩步，眼睛裡泛起深邃毫芒，似乎是準備出手。

看到貳的動作，鍾檀伐目光微亮，正想問具體計劃時，就看到前者停住腳步，面色罕見的有些沉重。

年輕道士張了張嘴，他還以為，現在孔毅手段盡出卻一無所獲，所以這次會是貳主攻。

然而……看這情況，似乎還是孔毅為主，他們為輔。

而且，情況貌似不容樂觀。

鍾檀伐眉頭微皺，看到貳眼裡的沉重後，他心裡沒由來的有些沒底，並且還隱約有一種，不受控制的心悸感。

就彷彿，即便他們這次能破局，也將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嗡……

奇異嗡鳴，驀地響徹廠區西北區域，震懾著在場之人的心靈。

就連圍牆之外的星河路，都回蕩著這詭譎奇異的嗡鳴，就猶如萬里蝗蟲過境時，同時扇動翅膀震顫空氣時的聲音。

令人莫名煩躁，心裡卻異常震撼。

這種極度不舒適的感覺，很快蔓延開來，警方維持秩序時的工作難度，也不由變高許多。

躁鬱、恐懼、不安……無數種負面情緒，在眾人心頭攀爬，就算秋雨微涼，也還是有不少人，額頭背後直冒冷汗。

“咕咚……”一位正在執勤的警員，忽然瞥到了廠區內的場景，他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

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那奇異的一幕，他們皆是落下車窗，或者走到車外，眼睛死死的盯著赤市熱電廠。

此時此刻，在成千上萬道蒸汽柱中央，一點淡黃微芒驀地升起，點亮整片廠區西北部的天空。

宛如燎原之火，蔓延萬米……

咔嗒……

耳邊是機括的聲音，一點微光，堅定卻不耀眼的，從電磁臂鎧前端散開。

在彷彿破曉餘暉的淡黃光海里，一切事物都無比清晰。

周文茵看到，電磁臂鎧的機括正在分離，線條流暢的合金板，從臂鎧的上方緩慢升起，而淡黃色的微光，就是從那裡蔓延開來的。

整條合金臂鎧，都變換成一座小型炮臺，包裹住孔毅的右臂。

“系統，預備……”孔毅深吸一口氣，在心裡低聲喚道。

“是，宿主。”系統的聲音，依舊冰冷。

這天地間的光芒，彷彿被瞬間抽離，無數點光斑從虛空裡飄出，逐漸匯成光海，向電磁臂鎧前的微光坍縮。

電磁臂鎧，既是光源，也是黑洞。

滾燙氣浪驟然掀起，比蒸汽人控制的氣流，還要灼熱數倍，裡面蘊含的熱意，似是要焚燬天地間的一切。

嗡……

奇異嗡鳴逐漸衍化為巨響，震的地面上的粉塵都在跳動。

蒸汽人軀體劇烈翻滾，晶瑩剔透的面龐，泛起些許驚疑不定之色。

它能看到微光，能聽到嗡鳴，卻看不到施展此能力的人。

嗚嗚嗚……

汽笛聲裡滿含恐慌，感受到足以威脅它生命的存在後，蒸汽人也顧不得藏拙，手掌一攏，成千上萬道蒸汽柱，便同時沸騰起來。

“噗嗤……”鍾檀伐噴出一口鮮血，手裡的印訣直接潰散。

他手腕附近的經絡，驟然賁起，纏繞在手臂之上，顏色腥紅似血，彷彿隨時都會爆裂。

年輕道士的身體周圍，湧動著極不穩定的無形波動，裡面充斥著暴躁的意味，絲毫不受他控制。

他額頭青筋暴起，兩側咀嚼肌也隨之凸起，面色通紅的跌坐在地上。

“你……你沒事吧。”周文茵看他彎著腰，表情可怖，被嚇了一跳。

貳站在前方，背對著他們，淡笑道：“只是反噬而已，放心吧，暫時還死不了。”

聽著他的回答，周文茵美眸微滯，正想吐槽點什麼，就聽貳繼續道：“等會兒你帶著他離開，幾分鐘後，這附近千米之內的地方，或許都會化作廢墟。”

言罷，他盯著孔毅的背影，低聲慨嘆道：“其實，相比我們來說，他才是真正的瘋子……”

貳的目光，落在泛著微光的電磁臂鎧之上，以他的精神力，自然不難看出，孔毅右臂現在是半廢的。

裡面骨骼盡裂，肌肉紋理也呈現出，半碎的狀態，經脈血管更是亂的如同漿糊。

在星辰之力的修補之下，才勉強能保持自由活動。

而孔毅這次，依舊選擇用右臂，發動電磁軌道炮。

這也就意味著……

“唉……”一聲嘆息，貳負手而立。

他也不去幫鍾檀伐梳理精神力，就這樣雲淡風輕的站在原地，等待正確的時機降臨。

孔毅包裹電磁臂鎧的右臂，瘋狂震顫著，裡面甚至流淌出鮮血，不到幾秒，整具亮銀色的臂鎧就被染的血紅。

彷彿有無數把刀，在割裂著他的皮肉，而且刀鋒還是鈍鏽，一刀割過去，不曾見骨，便撒上一把鹽，繼續剮蹭著血肉模糊的傷口。

饒是他經歷過，不經稀釋，就直接打基因強化藥劑的痛苦，卻也無法忍受右臂的割裂感。

面板、血肉、骨骼……幾乎所有的人體組成部分，都在發出痛苦的無聲哀嚎，它們在被電磁軌道炮的後坐力分解。

深入骨髓的疼痛之後，是逐漸攀爬上蟲蟻噬咬的酥麻感，最後便是鈍刀割肉的鑽心刺痛。

孔毅面龐慘白，毫無血色，血絲密佈的眼睛裡滿是癲狂。

電磁臂鎧震顫的越發劇烈，光源也逐漸變得奪目刺眼。

滾燙氣浪匯成海洋，將蒸汽柱，都炙烤成細微水汽，離散於天地間。

蒸汽人扭曲的面龐，浮現出人性化的恐懼，它迷茫的環視著四周，不停匯聚蒸汽，鞏固著晶瑩剔透的軀體。

忽然間，嗡鳴熄滅，天地間的一切，都重新歸於寂靜。

但蒸汽人，卻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

淡黃微光彷彿人造太陽，剝奪了這裡的全部色彩，就連廠區圍牆之外的人，都能看到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這並非天地能量，只是人類的智慧結晶，但在這一瞬間爆發出的波動，卻充滿著毀滅狂暴的駭人氣息。

天地偉力，雖不通人性，卻暗含包容，但人類的研發的武器，只為破壞。

孔毅忍著劇痛，艱難抬起右臂，將電磁臂鎧的炮孔，對準蒸汽人。

與此同時，眼裡泛起清澈微光，在明察秋毫之下，一團渾濁似霧霾的氣團，隱約浮現。

然而，由於蒸汽人晉升為F級，水汽的凝實程度也更高，所以孔毅現在看到的本體，要顯得更模糊不清一些。

但蒸汽人現在，已成長到超脫掌控的地步，要是不在熱電廠就將其徹底獵殺，那麼整個赤市都會面臨著，一隻F級自然系變異生物的威脅。

屆時，赤市民眾的存活率，恐怕將不足百分之十。

孔毅並不是心繫天下的好人，他依舊是想苟到災變終結的苟王，但覆巢之下無完卵，赤市是災變前期，乃至低溫天災出現前，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從西山之行後，他便明白了一件事。

在災變這道漩渦裡，沒人能全身而退，無論是他還是這些民眾，都只是被捲入風暴的渺小沙粒。

想跳脫出所謂的神之制裁，就需要重新建立世界秩序，共抗異獸。

廠區之外，就是赤市民眾，他也想孑然一身逃離這裡，但是……

他還記得前世地下城裡，隨時間流逝，而肆意蔓延的冰冷與荒涼。

面前蒸騰的滾燙熱浪，孔毅拉回現實，微光海洋此時盡斂，全部收束進炮孔裡，將電磁光凝聚的猶如明黃寶石。

嗤啦……

空氣，猶如布帛撕裂。

一道淡黃光線，穿透空間，驟然飈向蒸汽人。

光線樸實無華，就猶如普通的鐳射射線，但所過之處，地面陡然崩裂下陷，露出底層破碎嶙峋的岩層。

空氣翻騰扭曲，彷彿沸騰的海洋。

砰！

與此同時，電磁軌道炮發射的瞬間，孔毅包裹在電磁臂鎧裡的手臂，也驟然炸裂成粉末。

噗嗤……

血肉爆碎的聲音，淹沒在無盡轟鳴裡，看似嚴絲合縫的電磁臂鎧裡，卻陡然奔湧出泛著泡沫的鮮血。

血沫混合著森白的骨渣，從臂鎧與肘彎接觸的地方，緩慢流淌，無力墜落向地面。

然而，細流剛淌過電磁臂鎧，就被滾燙的熱浪蒸騰成氣體，隨風飄散。

“媽的……”孔毅嘴裡低吼，眼前一黑，差點直接向後倒去。

這時，一隻枯瘦的手，扶住他的肩膀，與他共抗電磁軌道炮的後坐力。

孔毅訝然回頭，看到旁邊的人是貳。

後者依舊面無表情，淡定注視著淡黃光線，破碎空氣飈向蒸汽人。

嗚嗚嗚……

汽笛聲滿含恐懼，蒸汽人面龐翻騰，前伸手掌匯聚蒸汽，將無數水汽，凝實成一層有一層晶瑩剔透的汽牆。

一道破碎之後，第二道接著凝成，它在裡面傾注的天地能量，也不斷提升，甚至動用了本體的力量。

然而，這些蒸汽牆，脆弱的猶如紙糊，幾乎沒起到任何的阻攔作用。

蒸汽人面龐翻滾一陣，似乎是在猶豫，過了約摸幾秒鐘，劇烈扭曲的蒸汽恢復平靜。

而後，它驟然揮動手臂，瞬間凝聚百道汽牆。

汽牆厚約七寸，憑空浮現，矗立在飈射的光線前方。

緊接著，它軀體猛的一震，直接將兩條臂膀震碎，化為濃郁精純的蒸汽。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它指揮蒸汽，向體內迅速坍縮，最終匯聚成，一道晶瑩剔透的薄膜，將本體牢牢的護在其中。

做完這些之後，蒸汽人心念一動，便想挪走本體。

然而……

貳的眼睛，驀地在此時變澄澈透明，彷彿宇宙中的黑洞一般深邃。

與此同時，蒸汽人面龐微滯，即將向左挪離的本體，也驟然停滯在原地。

嗚嗚……

陡然尖銳的汽笛聲，顯現著它心裡的驚慌，停滯在上身中央的本體，也如沸騰般劇烈波動起來。

纏繞在本體之上的濁氣，化為絲線，不停地向外膨脹，但變幻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會重新壓縮為原本的模樣。

周文茵瞳孔微縮，她精緻面龐滿是駭然，難以置信的盯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