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樓,聖字桌。
夏長空坐在這裡,已經許久不曾挪動過。
桌上的月尖,前前後後已經換過三壺。
茶護知道掌櫃不喜涼茶,更不喜泡的太久的茶。
可是茶護卻從未見過掌櫃浪費過茶。
尤其是世間珍品:月尖!
掌櫃今天……是怎麼了?
茶護站在丈餘外,忙完一桌客人,看著掌櫃欲言又止。
張了張嘴,最後嘆息一聲,繼續忙碌起來。
他知道這個時候,掌櫃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擾他。
街上,五雷宗與天狼谷的恩怨早已經偃旗息鼓。
雙方樑子算是結下了,而且天狼谷與青雲宗的樑子,也結下了。
夏長空並未留到最後,而是讓牧心遠自由發揮。
相信有明蘇這個和他師父一樣的笑面虎存在,牧心遠不會吃虧。
也相信有古川這個和他師父一樣不服就乾的傢伙,青雲宗不會丟臉。
還有溫煜,這個平時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悶騷,下起手來,從不心軟。
以及,那十個各自手握上百符籙的金丹境弟子。
桌上的月尖又涼了,不再有熱氣飄動。
茶護端來新的月尖,小心問道:“掌櫃,茶又涼了。”
渙散的目光聚焦,夏長空點點頭:“倒了吧~”
“是,掌櫃~”
茶護取走舊茶,卻沒有離開。
“茶護,我沒事,去將陸傾心找來。”
“是,掌櫃。”
茶護離去,夏長空耳中傳來嘰嘰喳喳聲音。
是紫月一口一個茶護哥哥,在打聽他發什麼神經。
夏長空依舊沒有端起茶杯,而是望向窗外,看向尋芳閣。
皎潔的月光下,尋芳閣只剩下焦黑的主體。
而這破敗的焦黑,在夏長空眼中,正在不斷的放大。
大到足以與蒼瀾鎮媲美!
“交出無極天書,本座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
唰~
寒光現,一條手臂,在鮮血噴濺中斬斷。
看著地上的殘肢斷臂,母親傷心欲絕。
而父親,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大夏國主倒也有幾分骨氣,本座看你還能骨氣幾時?”
唰~
又一條手臂飛起,母親痛苦的閉上眼睛。
而父親,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傲然的看著持劍之人。
“我讓你看!”
持劍男子似乎是怕了,不敢與父親目光對視。
但他手中有劍,一劍出,父親永遠的失去了光明。
母親再難忍受煎熬,被封印修為她,選擇了最痛苦的咬舌自盡。
而父親的雙眸中,也流下了兩道血痕。
“哈哈~哈哈哈~”
突然,父親狂笑,笑得宮殿瑟瑟發抖。
“吾兒,記住大夏這恥辱的一天!”
一聲悶響,父親自毀丹田,將所有潛能瞬間激發。
同樣的悶響,也在爺爺體內爆發。
父親用最後的力量,爆體而亡。
而爺爺,丟下殘缺的無極天書,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帶他逃離了絕地。
剎那間,眼中所有景象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持劍男子。
他的笑,是如此的猙獰,如此的邪惡。
漸漸地,那笑容慢慢模糊,悄然發生著改變。
當再度清晰時~
是一名身高七尺,自命不凡,一副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的模樣。
殺意湧動,木窗無風自動,傳來吱吱響聲。
桌上茶水震動,陣陣漣漪湧向中心。
有茶客投來好奇目光,又在無形的壓抑中,匆匆起身結賬。
也有茶客不以為然,饒有興致的看向這裡。
其中,便有天下商會,青州分會會長:張蒼。
張蒼驚疑,這夏長空明明沒有修為,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殺意?
他……真的只是傳說中的廢物麼?
與張蒼不同,更多的人,只是覺得這裡奇怪。
至於那木窗晃動,或許外面真的只是起風了。
夏長空自覺失態,也感受到了張蒼的疑惑眼神。
他長出一口氣,起身將窗戶關好。
又拍了拍大肚腩,自嘲道:“減肥真特麼不是人乾的事!”
周圍傳來噓聲一片。
唯有張蒼,疑惑之色更甚。
他突然覺得:這次蒼瀾鎮,將不虛此行!
隨即張蒼起身,經過夏長空時,故意頓了頓,只是什麼也沒說,又繼續向樓下走去。
夏長空笑了笑,重新開啟窗戶,一直目送張蒼進了一家客棧。
“蒼瀾客棧……這張大哥,竟然還有臉哭窮~”
蒼瀾客棧是里正鮑蘊和的產業,也是蒼瀾鎮最奢華的客棧。
其中天字客房,一晚上就要百兩銀子。
更有諸多隱形服務,只為榨乾客人油水。
“夏公子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一陣香氣襲來,勾回夏長空目光。
驚愕道:“陸姑娘好快的速度!”
陸傾心一愣:“夏公子此話從何說起?”
夏長空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本該如此模樣。
“雁過留聲,人過留影,夏某方才看的,原來只是陸姑娘留在路上的倩影。”
陸傾心白了一眼,心中卻頗為受用。
“不知小女子留在街上的身影,是好看呢?還是好看呢?”
“自然是美若天仙,令人流連忘返,不知時間幾何。”
“你這張嘴,莫非是吃蜜餞長大的?”
“我師姐確實疼我。”
夏長空不置可否,引來陸傾心嬌笑連連。
一陣歡鬧,陸傾心很自然的拿過夏長空茶杯,端起便喝。
夏長空眼神微動:“陸姑娘,茶已涼,索然無味。”
“無妨,我沒你那麼挑剔。”
陸傾心將杯中茶喝完,又拿起茶壺,真氣運轉。
茶水倒出的瞬間,已經有白霧升起。
夏長空張了張嘴,感嘆道:“能修行,真好~”
“傾心沒有夏公子那般財力,能省則省,唯有自食其力。”
“陸姑娘過謙了~”
說罷,又笑了笑:“過謙就是驕傲,陸姑娘矯情了~”
“有麼?”
陸傾心美眸流轉,顧盼生蓮。
夏長空趕忙移開目光:“陸姑娘,這茶樓是夏某的,莫要讓夏某在自家出了醜。”
“遇到夏公子,傾心情不自禁。”
“真希望早日完成陸姑娘所託~”
夏長空一語雙關,目光肆無忌憚的在陸傾心身上游走。
陸傾心也不矜持,展露妖嬈身姿。
“……”
正值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夏長空自感吃不消,最終目光還是看向了窗外。
茶護端來新的月尖,放在茶桌瞬間,真氣外放。
陸傾心小小驚訝一番,終是收起了魅惑之意。
待茶護走後,別有深意道:“夏公子的茶樓,當真臥虎藏龍,深藏不露。”
“好說好說~”
夏長空端起新泡的月尖,一邊品茗,一邊笑看陸傾心。
“陸姑娘,我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吧。”
“好啊,不過~”
說話間,夏長空只覺眼前一花,剛喝了一口的茶杯,被陸傾心奪了過去。
“陸姑娘你?”
“舊茶哪有新茶好喝,夏公子不會這般小氣吧?”
夏長空聳聳肩,拿起新的茶杯,重新倒上一杯。
放下茶壺的時候,有意往陸傾心面前靠近一些。
意思再說:不許再搶我的杯子。
“夏公子深夜相約小女子,莫非是希望如意門買下那毀了的尋芳閣?”
“與聰明人做生意,就是省心。”
陸傾心笑了笑,又為難道:“只是那尋芳閣是飛翼門產業,雖然毀了,重建卻也不難。”
“飛翼門沒有心思重建了。”
“哦?夏公子此話何意?”
“你明日去里正鮑蘊和府上,說明來意,他自會從中周旋,助你買下尋芳閣。”
夏長空顧此言他,專心品茶。
“如意門有何好處?”
“三七分,受青雲宗庇護!”
“夏公子這是在為自己找退路麼?”
“天地誓約,有退路可言?”
陸傾心眸光微眯:“夏公子意欲何為?”
“男人的愛好,有兩個!”
“權利和女人?”
“不錯!”
陸傾心面露不悅:“你要利用如意門,去收買人心?”
“陸姑娘別說的那麼刺耳,煙花生意,本就是如意門主要收入來源,我不過是給你們拉些客人而已。”
“只是這般簡單?”
“若是這般簡單,青雲宗的庇護,也就太不值錢了。”
“拉攏誰?”
“五雷宗,雷傲!”
“他?”
陸傾心有些驚愕,夏長空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內。
在她想來,夏長空如此大費周章,拉攏的當是今日最耀眼的驕子:十絕宗聖子厲宇!
“理由?”
夏長空不答,一邊端著茶杯,一邊一瞬不瞬的看著陸傾心。
那深邃的眸光,攝人心魄。
陸傾心很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魅惑之術悄然散發。
然而,令她震驚的是,此時的夏長空,竟然不受她的魅惑影響。
那雙深邃的眸子,越發的深不見底。
更加恐怖的是,陸傾心在那漆黑的深淵中,彷彿看到一頭正在沉睡的洪荒猛獸。
心中撼然間,魅惑之術不知不覺消散。
夏長空也鬆開了藏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住大腿內側的大手。
“陸姑娘,你只需知道,這麼做,對你、對如意門,沒有任何壞處就好!”
不鹹不淡的聲音,充滿了無形的霸氣。
陸傾心雖不願如此被動,卻生不起半點反抗的念頭。
頓了頓~
原本一臉嚴肅的她,突然笑了,笑得令人如浴春風,心曠神怡。
“如此,傾心聽候夏公子安排就是,反正傾心的身子,早晚都是夏公子的。”
“呵呵,八字還沒一撇,就這麼著急夫唱婦隨了?”
“夏公子不開心麼?”
夏長空尷尬笑了笑:“開心是開心,只是夏某怕駕馭不了你這個小妖精~”
“哼~”
陸傾心嬌羞的哼了一聲,千嬌百媚。
再次一把搶過夏長空手中茶杯,一飲而盡,隨即揚長而去。
夏長空木然,訥訥道:“我的口水,就這般好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