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一從楚靈兒的房內推開門,已是寅時。
碰見正在巡視的一名左武衛,樣子有些兇悍,陳平一上前作揖行禮,左武衛只是輕輕點了下頭,便走開了。
整個二樓的連廊,昨夜起,便被左武衛嚴加巡查,五步一崗,哪怕是一隻蚊子都別想飛進馮德勇的房間。
見陳平一走下樓,趙多多連忙走上前,掩著嘴在他耳邊小聲問道:
“平一,那楚靈兒是有伴侶的,你這怕不是會被那個慕容文碩給你閹了!”
“放心吧,不礙事!”
“你要是被閹了,那將來就不能娶媳婦了。”
“哎呀我去!你這胖子什麼時候變的這般有遠見了?能盼著我好不?”
“嘿嘿,作為你的兄弟,我還是必須要提醒你,辦事要有分寸。”
“辦……臥槽~你哪涼快哪待著去!我有分寸。”
“你那點分寸……”
趙多多目光就是在陳平一的身上一頓掃過,最後,就在那個地方盯住了。
“我特麼……”
陳平一反應過來那目光的唏噓,於是作勢就要揍這個胖子。那胖子倒還挺靈活,繞著柱子就是跑啊……
坐在堂內,離他們很近的,此刻正喝著粥的龍虎山小道士,噗嗤一下,差點把嘴裡的粥全噴出來。
“無憂!切勿亂了道心。”
身旁的老道人,立起手中浮沉於懷中,手指輕捻,小道人也是照做。
陳平一回到後廚,將昨晚之事,略微誇大的,講了大概。
大概就是那二位雖是道侶,但只修道心,不修道身,楚靈兒本就青樓出身,正值如花盛開的年紀,需要雨潤滋養,而那同門伴侶,看著雖有些威武,某些功能……你懂的……不堪大用......
聽聞陳平一的一番誇誇之談,在吃堂內吃早飯的時候,驛從們還有龍虎山的兩位小道人,瞅著慕容文碩的眼神似乎都有些怪異。
也許還真是怕昨夜之事,被眾人取笑,楚靈兒與慕容文碩互相不悅,略顯尷尬的快步離開了驛站。
見二人遠行,陳平一走出大門,雙手扶著自已的腰,大聲嚷道:
“靈兒,記得我們的約定哈,咱們有緣再見!”
慕容文碩實在無法繼續忍氣吞聲,想要做出拔劍的動作,卻被楚靈兒按下,楚靈兒只是皺著眉搖頭。
……
話說今日便是那詔令約定的七月十五,江湖至寶現世的日子。
大雨在昨夜不知怎的,竟然停了,一大早就出了耀眼的晨日。
聽聞前方官道已經通路,江湖客們一早也都陸陸續續離開,朝那遠處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雞鳴山而去。
左武衛一行算是最晚離開驛站的。
驛丞李同仁帶著所有驛從恭恭敬敬地站在驛站的門口,見左武衛一行騎馬遠去,逐漸在視野裡消失,陳平一打了個哈欠兒。
“怎麼,忙活一夜,沒睡?”
驛丞李同仁打趣道。
陳平一揹著手,滿臉得意地向堂內走去。
“哎,誰讓老天爺賞飯吃,給了我一幅如此俊美的容顏……”
“切!”
“咦!”
驛從們不屑的一鬨而散。
……
昨夜當值,今日便可在家休假。這是驛丞李同仁給手下驛從定下的輪值規矩。
陳平一從馬廄裡牽出他那頭驢,在那驢頭上輕輕撫摸了幾下,就要作勢上驢……
別誤會,就是上驢背上的坐著的意思。
就見那個胖子趙多多,又是小碎步跑了過來,依然是滿臉笑盈盈。
“平一,雞鳴山今天應該挺熱鬧,咱們也去看看熱鬧吧。”
“這兩月那山上都死了那麼多人,你居然還想湊這熱鬧,你是嫌自已命長了麼。”
“這些個左武衛應該也是朝著山那邊去的,有官兵護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趙多多的聲音還是那麼憨厚。
陳平一還是習慣性的用手輕輕拍了拍趙多多的肚子。那肚子剛剛因為喝了五碗粥,此時圓的已經不能再圓了,圓的快爆了。
“官兵,才是最危險的。”
聽聞陳平一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李同仁不知為何嘴角竟微微上揚。
“這些個左武衛殺人如麻,怕是今日那山上不會太平了的。聽話,回家。”
“平一說的對,都老老實實回家睡覺去,今日那雞鳴山上,怕是會屍橫遍野!”
李同仁衝著要離去的眾人嚷著。
其實李同仁的話,並非沒有依據。那封江湖的詔令已出現三月,未必就沒有那急迫性子的江湖之人,早先一步前往,先行一探究竟,畢竟那傳聞的可是世間至寶。
如今這江湖,還講什麼如期而至啊,那些個名門大派明面上是行俠仗義,打著平天下之不平的旗號,暗地裡卻是和各州的官府沆通一氣,為各州官府做官家做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勾當。欺男霸女、凌駕商賈,屢見不鮮。更有甚者,為了銀錢,屠戮滿門。
雖說當今大漓朝廷對於這種江湖的行徑有所約束,設有稽查司,專門緝拿為非作歹的江湖敗類。但稽查司畢竟是朝廷衙門,是朝廷衙門那就得通些人情世故,很多慘案最終在他們手裡也都是草草了事。再說,這中原九州,僅僅是一個衙門,又豈能兼顧得當。
因此,各個富家門豪,家中都養了一些江湖護衛,說是為了自保,擔心哪日仇家的門客,拔刀而來,其實就是拉幫結派,仗勢欺人而已。
聽聞兩個月前,從兗州來的金刀門一行三十餘人,踏著濃霧,進了雞鳴山。不到半個時辰,山下的人就聽到山上濃霧中傳來接連的悽慘聲,聽者皆是毛骨悚然。一刻鐘後,只有一人滾下山坡,衣服破爛,渾身佈滿深深的抓痕,每道抓痕都深可見骨。上前詢問,那人滿眼血紅,人已瘋癲,表情惶恐萬分,臨死前嘴裡還直唸叨:
“別過來,別過來……”
隔了數日,又有那不信邪的。
這回是從那青州而來的東海青衫派的一行十餘人,裡面還有兩位化靈境的劍師。
結果,還是不到半個時辰,便聽見了哀嚎之聲,也是隻有一人滾下,此人正是其中一位化靈境的劍師。還未等張嘴,這人便直接氣絕身亡。
這兩次試探,讓這雞鳴山的名聲可就在江湖瞬間就傳開了。
但仍有那膽大不信邪的,在一個月前集合了不下十個大大小小的門派,一行超百人,浩浩蕩蕩的就進山了,裡面也不乏多位化靈境的高手,要知道化靈境在天下各大體系中,那都是小宗師級別的存在。
哪曾想,還是不到半個時辰,哀嚎遍野,這回只有一個無頭的屍體,滾落而下。山下眾人等了許久,一直到深夜,也未見有人再次走出,裡面也未再傳出什麼聲響。
從此,再無膽大之人冒然進山。
在此之前,雞鳴山也算是方圓百里的名山。
冀州雖平原,偶有高山入雲,那雞鳴山,陡峭至極,若是晴日裡,便可在幾里外看見高聳的百丈崖壁,幾乎沒人能徒步登上山頂。
山腰下倒是密林之地,有很多當地人,在此開闢果林。也有傳說,一些個果農,曾聽到山峰之間,有兇獸鳴叫之聲,就似雞鳴,但卻比尋常人家打鳴的雞叫聲要清脆,雞鳴山由此得名。
關於這個名字,就住在雞鳴山下的陳平一曾經問過養父:
“老頭兒,那山為什麼不叫鳳鳴山?鳳凰聽起來多霸氣!”
陳瘸子望向那座高聳入雲的山,沉默許久,後來說了一句陳平一至今未懂的話:
“鳳鳴在九天,雞鳴是凡間,若見金鳳舞,別了舊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