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師傅這一次並未囑咐什麼,只是告誡陳平一,不要輕易地讓人知道他的修為,便離去了。
作為修行者,自已的內息在動用之時很容易被同境或者更高境界的人察覺出來。若是在對戰之時被對方察覺,那也還好,若是提前被對方察覺,難免不會被對方算計。
可玄陵子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他擔心的是自已徒兒的天資被人察覺!那是才十六歲的少年,四年前,就在陳平一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淬魂境。
那是第三境,也是淬界修行者修為的塔尖啊。
四年三境!
什麼概念?玄陵子活了這麼久,去過那麼多地方。就算那些各大門派的天驕,用個十年八年去破境,都算是佼佼者。
不,那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傳聞中那個近百年來天資最卓越的長孫無淨,可也才十四歲破淬界。
他的徒兒,十二歲就摸到淬界的塔尖.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提防,不得不再三囑咐。他怕!是真的怕他的這個天資遠勝常人的徒兒被別人看到,尤其是那些個名門正派。
如今這世道,那些個門派為了培養出門派的天驕之人,到處去尋覓有過人天資的少年。
於是,他就把這份擔心,曾與他的師傅去說。
再然後,就是陳平一服下了一顆丹藥。
丹藥對於修行者來說,再常見不過。一些特製的丹藥,既可以強健體魄,又可以溫養內息。各大體系對於丹藥的鐘愛,由來已久。
不僅僅是傳承幾千年的道家可以煉製丹藥,如今丹藥的制配已經屢見不鮮。
比如那些個術士,煉製丹藥就是基本功啊。
朝廷當然知道丹藥對於修行者的大用,所以歷朝歷代都有自已的丹藥坊。如今的大漓朝廷,在京都之郊的天雲殿,就是官方印證製藥機構。
但丹藥如同境界一樣,有自已的等級。等級的高低也決定了藥效和功能的差異。
丹藥和兵器的等級趨同,都是對應著修行者的界域—淬、昇、玄、聖、仙。
玄陵子三年前給陳平一喂下的那個丹藥竟是玄品之丹。並不是他的師父所煉。
煉丹這事,不是各個修行體系都能做成的,尤其是這種高階的丹藥,只有對應境界的術士或者道家高人才能有法煉製。
那顆丹藥叫“魂隱丹”,就算在玄品丹藥中都是極為稀缺的存在。
陳平一自然不知道師傅從哪偷來的那丹藥,聽著師傅對那丹藥的誇誇之談,一口就將丹藥吞下。
倒也不是真覺得那丹藥何等的寶貴,就是覺得他師父太囉嗦,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再說,他師父即使對那丹藥有誇張的描述成分,師父也總不能害他吧。
拋開他師傅的良苦用心不談,陳平一真心覺得隱秘自已的修為,應該是一件好事。
他並不擔心自已被師傅口中的那些個大門派發現,然後帶走去別處修行。他心裡想的是,若是他有一天遇到了自已想殺的人,那隱秘的修為或許可以成為自已的必殺之計。
是的,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年,最想隱藏的是自已的殺戮之心。
對於殺戮,他看的很淡,畢竟在他五歲的那天夜裡,他第一次看見了殺戮,被殺的還都是自已的親人。
玄陵子當然也知道.自已這個天資卓越的徒弟為何有那般的弒殺之心。
就像一顆種子,種在那裡,平日裡你或許不會每日都去在意。但種子就是種子,它早晚有一天會長成樹。
玄陵子覺得,既然種子已經種下,就沒必要把他挖出來。他想做的是在這顆種子在長成小樹苗的時候,把它好好修剪。
因為他的師父,當初也是這般對他。
可是,什麼種子終究就會長成什麼樹!
陳平一的第一次殺戮,竟也是在一片樹林中。
那日,師傅以出遊踏青為名,帶著陳平一來到一處山谷,山谷中狼叫連連。嚇得陳平一轉身就要跑。
玄陵子一把就抓起他的衣領,丟入山谷中,就和當初把他丟入藥滾燙藥缸如出一轍。
起初陳平一,怕得只能爬到樹上,結果玄陵子一記手刀,就將那棵樹給砍倒,嚇得陳平一隻能加速在山谷中亂竄。
見陳平一馬上就要被狼群追上,玄陵子站在樹尖上嚴厲的喝道:
“要想活命,就將內力散至雙腿,以你修得的念力壯大氣息!”
陳平一在跑動中,不斷調整氣息,嘗試不下十餘次,終有些成效。就覺得一股滾燙的氣息,傳至雙腿,直指腳趾間,速度頓時加快。
可哪曾想,因為速度太快,還沒來得及適應,竟直接撞在了樹上,讓玄陵子哭笑不得。
三個月後,對!師徒二人竟在那片密林待了那麼久!
陳平一彼時速度已達到驚人的地步,顯然已經不是被狼群追趕的膽怯孩童。
此刻,他竟是追著一群狼!
那個追狼少年踏枝而行,踏葉而去,於林間穿梭。累的狼群中的頭狼竟也氣喘吁吁。
一個箭步,陳平一右腳踏在大樹之上,樹皮上竟留下深深的印記,又借力左腿膝蓋抬起,直擊頭狼的側臉。
頭狼翻滾兩圈,還未來得及起身站穩,陳平一左腳遁地躍起,離地之前,竟是在落葉中激起寸餘的氣波!抬起右肘就向頭狼的面門頂去!
“哐”的一聲,直擊狼王眉心,一聲短促的哀嚎,沒了氣息。
為什麼說此時只是對這頭狼下手?
因為那一群狼,都讓陳平一用拳腳給揍死了。
不僅僅是這群狼,山谷中所有大型猛獸,都被陳平一在這三月之內,屠殺殆盡!
第一次殺戮,陳平一殺了足足三個月。
正是那三個月不停的殺戮,換來了那淬魂之境!
殺猛獸和殺人的感覺是不同的,反正陳平一是這樣覺得。
因為他第一次殺人後,彷彿閉上眼就會出現被殺之人猙獰的面容。
那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用驛丞李同仁的話來說,就是人間的罪惡之事,那人都做了個遍。
陳平一猶豫了好多天,並不是怕殺不掉那個人,而是他還不確定自已為何要去殺。
沒有人強迫他,引誘他。
但他就覺得那個人該死,那個人不死就會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死。
所以,那一夜,在通遠郡一個不知名的巷子裡。
它迎面走去,只是半息的時間,就扭斷了那人的脖子。
黑夜裡,巷中那黑衣的少年,在第一次殺人後,都未曾回頭多瞅一眼,便離去。
他以為自已會慌張,會害怕,會猶豫。
可他並沒有。
他離去的腳步那般淡定從容,還用手帕擦去手上的幾滴血跡。
夜很黑,他也不確定,他擦掉的,那是那十惡不赦之人的血,還是那人臨死前掙扎而出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