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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咖啡廳內。

叮叮是瓷,滋滋是咖啡機蒸汽,射燈的光故作浪漫,是另外窺探的眼球,見證一場表白。

很有精英樣的男人抿著咖啡,但放下杯子後唇線仍然緊抿,洩露不甘。

“溫蠻,我能知道你拒絕的理由嗎?”

“雖然是經人介紹,可到今天為止,這三次見面我自認相處還是比較愉快的。

如果有什麼地方是我疏忽了,你可以告訴我.”

桌子對面的人認真傾聽,但波瀾不驚。

他是好看的,但容貌外,他的氣質才是造物主的精心之作,超越了美麗的膚淺範疇,而更接近自然深層的“欲”——讓人有徵服欲。

而這樣造物,穿上人類的皮囊和衣裝,行走在人類之間,人類會不自覺地朝他接近,並渴望擁有。

就如同現在這個男人,躊躇滿志以為自己拿到了參與競拍的入場券,但現在稀裡糊塗地被掃地出門。

那是巨大的惱恨不甘。

“趙醫生.”

溫蠻開口了,但非常疏離,“我不太能夠接受我的伴侶頻繁改變味道.”

“……?”

什麼?

他的話讓人一頭霧水。

而這位趙醫生更是。

他是一位神經外科醫生,職業要求與習慣讓他和消毒水為伴,但他很重視和溫蠻的每一次見面,都會選在週末並精心打扮。

如果噴男士香水反而畫蛇添足,那他實在委屈,也更要解釋。

趙醫生皺著眉:“溫蠻,我……”

溫蠻卻說:“第一次見面,你噴了木質香的古龍水;第二次見面,是木質香摻雜檸檬味鬚後水,你解釋早上才下手術檯,來之前還回家收拾了下儀表.”

男人被他說得愣了。

一方面全對,另一方面他沒想到溫蠻都還記得。

但會有意記這些,恰好說明溫蠻的用心和在意,這讓男人體會到一種峰迴路轉的巨大快樂,他整個人迸發欣喜,眼神比桌面上的蛋糕還甜。

溫蠻卻沒有被打動,反而有些冷淡。

“但今天你剛坐下的時候身上有女式香的味道,是茉莉花的調。

你有噴女香的習慣嗎?”

對方在溫蠻的話中羞愧難當。

溫蠻最後說道:“趙先生,比起味道頻繁變更,我更不喜歡欺騙與隱瞞.”

……

結束了這次相親約會,溫蠻步行回家。

沿途天氣和景色都很好,但他撐著一把傘,既擋住了風光,也擋住了別人目光。

還有五分鐘回到家,但溫蠻先路過了花店。

他推門進去,在店員熱情地介紹下,一如既往地挑了二十枝雪山玫瑰。

“不用包,謝謝.”

伴隨又一次相親失敗,溫蠻的週末也接近尾聲,他給自己買花當做補償。

他剛才離開咖啡廳時,對方還想追出來解釋,但被溫蠻拒絕了。

這其中會不會有誤會,溫蠻不知道,他有時候對於一些細節的執著已經大於了整體。

這次的相親在溫蠻這裡告以結束,之後的時間他不再想了。

五分鐘後,他正好走出電梯,但樓道門外卻比他出門前多了一束鮮花。

是經典求愛的紅玫瑰,沒有摻雜其餘配花。

乍一眼看去像熱烈的火球,根本數不清朵數,分量比溫蠻自己手裡捧的二十朵雪山玫瑰要多多了。

花束中夾著一張卡片,溫蠻拾起來。

印表機打的花體英文,這部分訴說老套的愛語,而手寫的黑色筆跡負責詭異:

[我的海倫,你今天依舊美麗,我將要為你打響戰爭。

]

當溫蠻直起腰的過程中,他注意到了門上的智慧鎖。

電子貓眼的位置被反覆印上指紋,彷彿誰也維持這個姿勢,不斷擦拭著貓眼企圖往裡面看。

溫蠻頓了幾秒鐘,又從密碼鎖的側邊發現一道指甲片大小、殘餘的透明膠帶。

……

溫蠻冷靜地報了警。

等警察的過程中,溫蠻回到樓下,聯絡了物業管家。

等人來,調監控、檢視現場取證,一切迅速。

一位年輕的女警察寬慰溫蠻:“你放心,電子貓眼的結構是不能從外往裡看的。

同時電子門鎖是生物感應,一般複製指紋的手段沒有辦法解鎖.”

這點溫蠻知道,相信幹這事的人也知道。

但對方還是這麼做了,顯然他期待看到溫蠻為此露出恐慌的表情。

物業管家也調出了樓道監控,監控裡一個男人鬼祟地捧著玫瑰花,他就像溫蠻分析得那樣,彎腰湊在貓眼前,看了一會後又掏出透明膠帶貼上感應指紋的地方。

當他粘取到溫蠻的指紋後,這個男人就把膠帶粘在一張卡紙上。

警察透過對方的穿著很快對其身份進行了鎖定。

“是外送員.”

男警察指著對方身上外送員的馬甲,“一個片區內的外送員是相對固定的,很快可以查到.”

監控還在放著,外送員在獲取溫蠻的指紋後,如獲至寶地反覆摩挲著卡紙,火熱黏膩的目光讓人看得發怵。

他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前的最後畫面,這人伸出自己的拇指,輕輕貼在卡紙的膠帶上。

然後抬頭,和監控對視。

……

警察和溫蠻留了聯絡方式,物業方面也保證會協同警方持續調查這個人,同時也提醒溫蠻注意安全,必要的話可以租住酒店或投宿親友。

溫蠻送別兩方。

物業管家臨走前,溫蠻很客氣地說道:“可以幫我把花扔掉麼?”

他指仍放在地上一大束的玫瑰。

管家一愣。

兩位警察也聽到,微微皺眉,想要提醒報案人如果對方去而復返,這個行為很可能刺激他激情犯罪。

但想了想一方面這束花留下來確實膈應,另一方面他們有責任加快處理解決,因而也預設了溫蠻的要求。

送走人後,溫蠻回到家中,在玄關待了一會,才把厭煩的情緒平靜,隨後帶著手頭上自己買的雪山玫瑰走到茶几邊,一朵朵地裁剪,二十朵,最後整齊裝瓶,放在了餐邊櫃上。

剩下的週末時間,溫蠻沒有再開過一次門。

那位女警官給他好心建議,但溫蠻在本市沒有親人,朋友也止在君子之交,更不提他本身很不喜歡外宿。

這套二廳二臥的居室都是溫蠻工作不久就決意買下的,不到萬不得已,溫蠻絕不會選擇住酒店。

短暫週末眨眼就過。

週一早晨降溫了,溫蠻穿戴整齊,多添了一條圍巾,就出門開車上班。

到研究所時,距離正式上班還早得很。

溫蠻摘下圍巾,疊放整齊後用透明衣袋裝好,塞進包內,包又塞進儲物櫃。

此時的溫蠻已經套上研究所的長白外套,做完這一切後,他從櫃子裡拿出隨放的消毒液,擦乾淨手後,戴上最後一層手套。

“小溫吶.”

溫蠻抬頭,應道:“褚主任.”

褚主任捧著水杯,和溫蠻客氣道:“你總是來這麼早.”

溫蠻略微頷首,便作為回應。

好在作為直屬領導,共事幾年,褚主任已經習慣了溫蠻日常中體現出的些許冷感。

兩人一道往研究室走去,準備打卡,路上必然先談及近來工作上的大事。

“馬上入冬了,收容物要做新階段的資料檢測,回頭你把i21到k34上一季度的樣本資料調出來.”

溫蠻迅速回憶了下上週的工作小結:“主任,k系生物這兩個月活動頻率不高。

目前研究所下的收容所k系生物數量少,而野外觀測宿體、獲得樣本資訊的可能性低,k系生物的比較資料恐怕出不來.”

褚主任年長、位高,又是女士,溫蠻落後她兩步走著,因而相對慢。

但並不散漫,他邁出的步子之間距離近乎相等,力度也適中,闆闆正正,規矩中極為順眼地漂亮。

隨著腳步聲,走廊的自動感應燈個個亮起。

褚主任吹了口茶杯冒上來的熱氣,嘆道:“珈瑪死了兩個後,k生物數量太少,我怕……”

“哎,好端端的,珈瑪怎麼突然去世了兩個……”

對此,溫蠻保持沉默。

人類對於異生物的探索和研究雖然已經歷漫長時間,但總體仍在初步探索階段,許多都還是未解之謎、未覺之秘,字母加數字這種分類異種的方式,近些年也不斷引發爭議。

褚主任也說到上週有關亞太異種研究聯合學會在會議上做出的最新論點。

“針對e34,也就是‘阿戈斯’,他們現在提議把阿戈斯這個異種群重新分類.”

褚主任學術的內容中帶了一點戲謔的口吻,精緻嚴謹的小老太太抿了口紅茶。

“你知道的,阿戈斯的危險係數很高……雖然祂和其它e系異種一樣,都是伴生型,但祂還是太恐怖了。

不過到底怎麼分,又有好幾方不同意見,畢竟阿戈斯的研究資料更少……”

“對了,小溫,你最近還有在相親嗎?”

溫蠻一愣,有些意外褚主任從工作一下跨越到了他的私人生活。

但他仍照實回答了:“前兩天剛告終一個.”

只以這句話,無端讓人浮想聯翩他的感情生活。

事實上溫蠻也確實如此,他的相親幾乎沒有中斷過,但都沒有一個好結果就是了。

一開始研究所的同事們感到不可置信,甚至私下揣測,現在早就習以為常,有些同事還會幫忙介紹、相看。

溫蠻本著來者不拒的態度,每次都赴約,只是聊著聊著,最後都無疾而終。

畢竟是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一直介紹卻始終不成,久了以後,大家也不好給再給溫蠻介紹了。

褚主任聽後“噢”了一聲,忽然道:“我記得你是雙性戀?”

其實應該說性別並不在溫蠻相親的重點內,他無所謂。

但和直系主任聊天,這不是討論的重點,溫蠻點頭。

褚主任微笑:“你的情況、要求我都瞭解,所以要不要見見我的外甥?我想他各方面都符合你的要求.”

溫蠻看著主任平和的笑容,略作思考後,同意了。

“好的。

您把他推給我吧.”

……

新的週末。

“所以你在這裡等你的相親物件?”

問出這句話的男人,聲音微低,吐字卻十分清晰,光從聲音判斷其人,很有一種曠野雪風的冷感。

“是啊.”

“我姨介紹的,是她研究所的同事,我相信她老人家的眼光.”

第一個聲音更冷,甚至帶有點嘲諷。

“那邵隊長也約我在這談事,不怕時間上安排不過來?”

被稱“邵隊長”的男人哈哈大笑,並不覺得尷尬,反而三言兩語化解尷尬。

“怎麼安排不過來,我就在同一個地方趕場,連桌子都是同一張。

我算好了,不耽誤司總你時間,你也不用擔心耽誤我時間.”

“為了不耽誤你時間,我也就開門見山,直說請司總你幫個小忙.”

司戎唇角微動。

“我一個商人,沒什麼幫得上邵隊.”

邵莊搖了搖頭,客氣恭維道:“怎麼會?”

隨後意有所指道:“貴公司的‘神經元’應用專案,我想就能幫警局一個忙.”

司戎迅速收回了笑。

這愈發顯得他此前的笑容像一個敷衍的套子,而此刻面無表情雙目幽深的他才是真實。

哪怕是老熟人,邵莊也下意識緊繃了神經。

“邵隊,我不吃人,不必這麼緊張.”

倏然,司戎說道。

“你知道的,商品需要一定的包裝宣傳。

‘神經元’這項感應捕捉技術目前還在內測階段,也是應董事會的要求,提前炒熱概念.”

邵莊鎖定著他的面部表情,兩秒之後,也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和夫妻肺片沒有夫妻一樣.”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司戎頷首。

“回頭我把專案組負責人的聯絡方式發給你,你們直接對接.”

得了好處,邵莊立刻恭維道:“司總大忙人,日理萬機,已經很麻煩你給我開綠燈了,剩下的我自己詢問.”

說是這麼說,結果大忙人反倒是邵莊自己。

他掏出電話,那邊才說了幾句,邵莊臉色驟然變得十分嚴肅。

他飛快安排警力出警,然後拿起外套,邊起身邊穿。

“司戎,謝了。

回頭你家專案組負責人記得發給我.”

邵莊肅道。

“疑似又有異種犯案了.”

說完,邵莊大步朝外走去。

事發突然,邵莊的匆忙和紕漏可以理解,司戎沒有在意這種用完就丟的行為。

他也打算喝完手頭上的咖啡就走。

卻在這時,幽靜雅緻咖啡廳的門重新被開啟。

司戎拿杯子的手頓住了。

他嗅到一絲氣味,不用形容到底是哪種氣味,因為超出以往他既有感知裡的所有氣味,很淡,卻不容忽視。

在紛紜混沌的水泥都市裡,一切都是霧的、氣的,交融混雜難分,唯獨這一道氣味,清晰得像一根線。

司戎捕捉到了。

現在他要做的,是揪出這根線的末端。

一切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直至停在這一桌旁。

對面椅子被拉開,一個年輕男人坐了下來。

“你好.”

“請問是邵莊嗎?”

氣味擴散成聲音,轉碼為更賦有識別性的聲紋,直到這時候,司戎才抬起頭。

他只要一眼,就深深記住了面前的這個人——

邵莊自我調侃中涉及的今日相親物件。

現在,是他的,

相親物件了。

氣味、聲音、容貌……

一切鎖定完成。

溫蠻覺得面前的男人出乎意料得俊美,但最深刻的是他過於幽深的眼睛。

“你好.”

對方也回應了他。

溫蠻說道:“我是溫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