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掩飾自己面上的失落和悲傷。

她只能低下頭吃菜，然後木然地招呼著：“吃肉，這個羊肉，吃得還習慣沒？”

姜隱：“你做的羊肉很好吃，但我一直是吃羊肉的，我老家以紅燒醬羊肉出名，從小就吃著羊肉長大。”

周倩再次愣住，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小丑，難看極了。

周慧妹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可真是巧啊，咱們這個村鎮就是小啊，哈哈……”

雖然她不太懂周倩和姜隱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但是聽她們兩說的話，周慧妹也猜出點端倪來了。

一頓飯吃得三個人心中另有成算。

吃完飯出來，周慧妹騎上三輪車，忍不住問了一句：“姜醫生，你之前就認識倩倩和盛原嗎？”

姜隱坐上三輪車，面色平靜，“是的，我給他們看過診，你自己都說了，土門鎮這個巴掌大的地方，圈子很小。”

周慧妹語塞。

她們騎著三輪車回到衛生服務站門口，剛一停下，一隻皮球就彈了過來，一下子撞到周慧妹的腿上。

周慧妹一腳踢起皮球，“誰呀！”

不遠處跑來一個小男孩，邊跑邊喊：“我的，我的皮球！”

男孩跑近了，周慧妹才認出他來，“又是你啊，大圓子！怎麼又在玩皮球了？”

姜隱跳下車，看到又是大圓，笑道：“怎麼又是你啊？”

“阿姨！”大圓甜甜地向她問好。

周慧妹問：“你們認識啊？”

“剛剛在周倩家外面，見到了這個孩子。”姜隱把皮球撿起來還給大圓，“吶，給你，可別再調皮了。”

“你午飯吃了不？”周慧妹問。

“剛吃好。”大圓接過皮球，很開心，“我繼續玩去啦，謝謝阿姨！”

周慧妹聽到稱呼，氣道：“臭小子，叫我姐姐啦！”

大圓嘻嘻笑，一股腦兒跑開了。

姜隱衝他喊道：“大圓，別跑了，剛吃完飯，不能劇烈運動，要盲腸炎的！”

小孩子哪會兒聽進去，嬉嬉笑笑著跑遠了。

周慧妹搖搖頭，“男孩子就是調皮，還是倩倩家的暖暖乖巧可愛懂事。”

回到衛生服務站辦公室，孫偉賢正和姚立永商量著什麼，見到姜隱和周慧妹回來，他們立馬招呼她們。

“小姜醫生，慧妹，你們來的正好，我們正在商量下週給村子裡的人舉辦一次大規模的義務體檢活動。”

“義務體檢？”姜隱放下藥箱，“我們現在不就是在給村民們義診嗎？”

“我們現在義診，主要是針對村子裡的老人，這次計劃的體檢，則是針對全村人，包括了村裡面的留守婦女和留守兒童。”孫偉賢說。

“村裡現在常住人口有多少？”姜隱問。

“除去外出務工的青壯年人，常年住在村子裡的有100人左右。”姚立永說，“我剛和孫主任商量一下，因為我們人手沒有那麼多，所以決定分兩到三天時間來完成這個義務體檢活動。”

“那是要分批體檢？”周慧妹理解大致意思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的。因為村子裡的人大多數這輩子都沒體檢過，都是突然身體不適了才去醫院看看毛病。像那些老年人，毛病多，確實是要經常給他們基礎體檢一下的。”

“還有一個，對於一些有特殊需求的病人，我們要給他建檔立卡，報到縣裡去。”孫偉賢招呼姜隱和周慧妹坐下來，“開，把門關上，我們一起研究研究這個事情具體怎麼安排落實下去。”

周慧妹關上門，給大家泡了茶，才坐下來，拿起紙筆認真記錄會議內容。

經過一下午的討論，大家最終決定下週二至下週三落實周家村義務體檢暨健康宣傳活動，屆時，周家村衛生服務站將聯絡土門鎮衛生院，組織衛生院醫護人員、村醫及志願者進村為村民們免費體檢。

體檢專案也已確認完畢，主要開展血常規、肝功、腎功、B超、心電圖等10多項檢查。

周慧妹則去聯絡群眾志願者幫忙一起為村民宣傳健康教育知識。

最終確定，下週二至下週三的周家村義務體檢，派出土門鎮衛生院醫護人員5名，村醫2名，志願者5名。

志願者裡有一名是周倩，由於志願者是周慧妹去聯絡的，姜隱沒有干涉這件事，也沒有去看志願者名單。

到了第一天義務體檢那天，周家村衛生服務站特別熱鬧。

早上七點半，五名志願者就到村裡了。

姜隱出來接待，意外地在志願者人群裡看到了盛原。

盛原和周倩站在一起。

姜隱愣住。

周慧妹走出來擺放凳子，見到周倩和盛原，上去打了個招呼，“倩倩，盛原，你們來了啊。”

說罷，周慧妹對姜隱介紹：“志願者們都到了嘞，姜醫生你給他們安排工作吧。”

姜隱這才反應過來，手指隨意朝外一指，“先去那邊集合一下吧，別擋著慧妹在門口擺桌椅。”

五名志願者往外一站。

姜隱看著人群裡高大挺拔的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的盛原，心裡還是有一絲疑惑。

盛原見她看著自己，朝她微微一笑。

周慧妹把志願者名單給姜隱，姜隱接過來一看，果然，名單上有盛原的名字。

姜隱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不早點看到這份名單。

她點了名，確定人都到齊後，安排他們做一些指引和接待村民的工作。

“先就這樣吧，你們門口等著好了，如果有村民過來，說一聲。”姜隱看了下時間，“村民們八點鐘開始體檢，等一下人估計會很多，你們要幫忙引導他們排隊和去相對應的專案上做檢查。”

說罷，她拿來一個袋子，袋子裡放著很多宣傳冊，她將袋子遞給盛原，“這裡面有健康知識宣傳冊，一會兒有村民來，就發給他們，可以向他們科普一下相關的醫學知識。”

頓了頓，她又補充一句，“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阿原。”

說罷，她看了眼一旁的周倩。

周倩不說話，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早上八點鐘，陸陸續續有村民開始過來體檢。

姜隱等人分別坐到相對應的專案檢查座位上去。

姜隱負責外科觸診。

第一個來的老人在做完抽血專案後，被志願者指引到姜隱這邊來，姜隱為老人做外科觸診檢查，包括淺表淋巴結、甲狀腺等觸診，脊柱，四肢檢查，以此來排查老人是否有結節，外觀是否正常，脊柱有無側彎。

村委會的工作人員一邊負責引導體檢人員，一邊清點人數。

現場體檢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姜隱一邊忙碌，一邊抬頭觀察現場情況。

盛原和周倩搭檔著向做完體檢的村民們發放宣傳單，並向他們普及健康知識。

偶有幾個老人認出周倩，熱情地和她拉家常。

看到周倩身邊的盛原，有幾個八卦的村民多嘴幾句，詢問盛原是誰。

周倩笑笑，禮貌性地回答是朋友。

村民哪裡肯信，只道：“看來倩倩好日子將近咯。”

周倩抿唇一笑，側頭去看盛原的表情。

盛原並不參與她這邊的對話，兀自溫和而禮貌地向過路的村民們發放宣傳單。

周倩略有失落。

第一天的體檢活動一直持續到下午一點鐘才結束。

眾人忙累了，村委會給他們送來快餐。

沒吃的醫護人員去一旁吃午飯。

吃完的聚在一起歇息。

姜隱和劉秋琳、尚雅收拾醫療器械和桌椅板凳，周慧妹等人在和村委會核對前來體檢的村民人數。

盛原將發剩下的宣傳單整理好交給姜隱。

姜隱接過，“今天麻煩你了，辛苦了。”

上午體檢活動一開始，他們就忙到現在，水都喝不上一口，更別談說上幾句話了。

盛原給她遞來一瓶礦泉水，“哪裡，你才辛苦，一早上給那麼多村民做檢查。”

姜隱早已口渴難耐，接過礦泉水，咕嚕嚕喝掉半瓶。

盛原笑了，“是真的辛苦你了。”

姜隱擦擦嘴邊的水跡，有點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哪裡。”

當下有空，姜隱便和盛原多聊了幾句。

“你怎麼會過來做志願者？”姜隱還是挺意外今天在體檢現場見到他的，只是上午一直在忙，都沒空和他寒暄幾句。

盛原說：“我一直都是各種行業的志願者。”

姜隱吃驚，“真假？那你忙得過來嗎？”

盛原笑道：“週末會抽時間，有時候孤兒院、養老院也會去幫忙做服務。”

“義務的？”

“義務的。”

姜隱覺得不可思議，愈加敬佩盛原的品格。

盛原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偉大。”

“一般人，不會像你這樣。”

“我只是覺得，做志願者，服務他人，做好事，是可以給自己和家人增加福報的。”盛原說，“僅此而已。”

“福報？”姜隱問。

“就像你的職業，救死扶傷，你也是會有福報的。”

姜隱笑了，“沒想到你還挺有信仰的。”

姜隱從來沒想過福報這些，她做醫生，純粹只是因為那是一份職業。

一份用來謀生的職業，僅此而已。

*

第二天的義務體檢也非常熱鬧。

由於第一批是老年人專項體檢，第二批多了很多小孩子和婦女。

小孩子多，現場也嘰嘰哇哇的。

由於村裡的小孩多數都是留守兒童，爺爺奶奶管不住他們，只能靠醫護人員、村委會和志願者來維持秩序。

周倩的女兒暖暖也在體檢人群裡。

暖暖相比較其他小孩子，很乖巧。

周倩一邊做志願者一邊和暖暖互動。

暖暖很聽周倩的話，乖乖排隊，乖乖做檢查。

輪到姜隱的外科檢查時，暖暖認出了她，小聲說：“你是那個醫生阿姨。”

姜隱笑道：“你還認得我呢？”

“我認得。”暖暖還指指一旁給婦女量血壓的劉秋琳，“這個阿姨我也認得。”

“小孩子記性很好嘛。”

見到如此乖巧的暖暖，姜隱心裡軟了軟。

她觸診暖暖的手法也輕柔了很多。

給暖暖做完檢查，暖暖很禮貌地和姜隱說了聲“謝謝”。

姜隱忽然就對這個小女孩產生了好感，她不由得看了周倩一眼。

她不得不承認，周倩是一個好女人，也是一個好母親。

體檢活動持續到中午，現場已經沒多少小孩了。

村委會的工作人員在清點人數。

做完體檢的男孩子們在一旁的水泥地上踢足球，好不愜意。

姜隱朝他們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個小孩子。

她往現場還在體檢的小孩子裡張望，並沒有看到大圓的身影。

“大圓呢？”她詢問村委會工作人員，“人都來齊了嗎？我怎麼記得還有個叫大圓的男生沒有來啊？”

她今天早上的體檢過程中，一直沒有見到那個喜歡踢足球玩的大圓。

村委會的工作人員在周家村村民名單上找尋了一圈，周大圓的名字那一欄後面是空著的。

“哎呀，這個小孩子沒有來體檢。”

“是不是忘了呀？”另一個工作人員問。

“不知道啊，他家裡只有他爺爺奶奶在，是個留守兒童，也許他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忘記了，或者小孩子調皮，上哪裡去玩了吧。”

姜隱聞言，讓他們去大圓家裡找找看，叫他馬上過來做體檢。

村委會的工作人員趕忙去了。

過了約莫十五分鐘，他們回來了，說是在大圓家裡沒有看到大圓。

大圓的爺爺奶奶說他一早就出去玩了，直到晌午也沒回來，他們一直以為這孩子來衛生服務站體檢來了，所以並沒有把大圓沒回家吃午飯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時，最後一個小孩子也做完了體檢。

姚立永聽到村裡有小孩子不見了，連忙過來詢問是怎麼回事。

“大圓不見了。”村委會工作人員說。

“啊？”

眾人都圍了過來。

孫偉賢問道：“怎麼會找不到小孩子的？”

眾人面面相覷。

姚立永看了看時間，“也許娃兒調皮，上哪兒玩去了，大家幫忙去找找看吧，周家村的孩子，一般很少出村子外面去玩。”

眾人趕緊出去尋找大圓了，姜隱等醫護人員留在衛生服務站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