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隊大皺眉頭：只聽這一段談話，根本就是在科普生理知識，而且……老師的水平還不低。

怎麼都跟邪教搭不上關係。

但……

現在邪教的水平都這麼高了嗎？

他這邊犯嘀咕，那邊的交談則在繼續。魏承恭說道，“但說到底，還是國家確實需要糧食吧？財政大臣不過是根據客觀情況提出報告罷了。皇帝是根據國家的客觀需要在決定行動，而不是財政大臣的報告。”

“別急，”九素胸有成竹，說道，“我剛剛只是向你說明人體這個國家的權力架構，接下來，我們就要說到你的生理腦和思維腦在某些情況下的不一致了。”

頓了頓，九素才又向魏承恭說道，“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是一個強壯的身體對你好，還是一個瘦弱的身體對你好？”

“當然是強壯的身體啊，”魏承恭立刻就答道，“相信任何人都會這麼回答。”

九素點頭：“那麼，你的大腦為什麼不直接給你一個強壯的身體呢？不要懷疑，大腦有這個能力，比如有些人天生神力。”

“這……應該是DNA在起作用吧？”魏承恭猜測道。

九素搖頭：“確實DNA是生命的設計圖，但不要什麼都賴在這東西上，DNA在構築身體的時候，是有很大的可操縱空間的——否則就不會有鍛鍊會變強這種事了。因為，如果DNA的設計一點操縱空間都沒有，也就意味著你的身體機能在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固定死，根本不會因為鍛鍊而發生變化。”

聽到的人——包括許隊那一桌四個人——都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還是魏承恭問道：“那為什麼大腦不直接給我一個強壯的身體呢？”

“因為強壯的身體，是思維腦、也就是你想要的，卻不是生理腦想要的……嗯，這麼說也不對，應該說，生理腦不反對強壯的身體，但是有一個前提，就是不能侵佔他們的利益。”

“侵佔他們的利益？”魏承恭疑惑，“他們有什麼利益？”

“營養物質。”九素答道，“人的生理腦很原始，發展程度甚至還不如魚類，所以，其表現出完全的生物性。用一句話總結，就是以延續生命為唯一準則進行一切生命活動。”

魏承恭：“……”

“這種準則放在魚類……或者說，放在人類以外的一切生物身上，都不是問題；但是在進化出了情緒腦和思維腦的人類身上，就會出現矛盾。舉個例子：面對危險，生理腦會讓身體儘可能遠離危險源，這就是‘作鳥獸散’一詞的由來，但是，人類……嗯，有些人類會在思維腦的指揮下，主動走向危險。”

“這……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啊……”魏承恭思索著說道，“官僚不贊同帝王的命令，但最終還是會服從。”

“那是因為決定行動的是運動系統，而運動系統是歸思維腦控制的，”九素繼續說道，“但如果是其它六大系統的事情，也就是歸生理腦控制的事情，處理辦法就不會聽從思維腦了——比如剛剛說的營養分配。”

魏承恭：“……”

“我們所謂的強壯身體，其實是強壯運動系統，說得再具體一點，是強壯肌肉群。這種強化需要消耗大量的營養：氨基酸蛋白質之類。但是，在自然界想要獲取這些東西很困難。實際上，除了極少數像熊貓這類開闢了獨特食物源因而不虞食物匱乏的動物之外，自然界的動物，特別是掠食類動物，大部分時間都在捱餓。

然後，根據‘盡一切可能延續生命’這個唯一原則，相比於強化身體，生理腦更願意把好不容易獲取到的營養轉化成脂肪儲存起來，以備在得不到營養的時候，用於延續生命；至於運動系統因此衰弱……那當然也是不行的，衰弱的身體難以保護生命，所以生理腦倒也不會像明末的官僚集團一樣，死死把住錢糧，一點都不給軍隊；但是，他們分配給運動系統的營養，也就是保持在‘基本夠用’的程度——能保證日常生活中的活動就夠了，要那麼強壯幹什麼？浪費！”

“這……”魏承恭喃喃道，“還真像是國家行為……”

“明白了吧，”九素說道，“這就是你主觀意志想要有一個強壯的身體，大腦卻不會給你的真正原因，生理腦不願意把營養消耗在這上面。所以，如果你長期不運動，你就會變胖，但是在過度肥胖引發這樣那樣的問題之前，你卻不會有多少不適應感。而想要強壯，就要鍛鍊，鍛鍊的本質，是思維腦在故意製造長期性的肌肉疲勞，目的是告訴負責營養分配的生理腦：現在的相關肌肉群不能負擔它們承受的工作了，需要加強，您老趕緊撥點兒錢糧吧。於是生理腦增加相應的營養分配，透過新陳代謝，用更為強壯的肌肉來逐步代替原有的肌肉，長此以往週而復始，相關肌肉就變得強壯了。”

“越發像是國家行為了……”魏承恭再次喃喃道，“軍方想要更多的撥款，國會不給，於是軍方要麼哭窮，要麼渲染外部威脅，目的都是告訴國會老爺，我們現在的軍隊不行，不能保證國家安全，趕緊撥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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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邊，鍾離娜忍不住向許隊小聲道：“許隊，他們說的……”剛一開口，就看到許隊臉色一沉，於是知機地住了口——先聽著，眼下不是提出疑問的時候。

但心中忍不住還是在嘀咕，這是真的嗎？

魏承恭低頭不語，他正在大腦——嗯，思維腦中整理剛剛聽來的知識。

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問道：“我和我的大腦之間的關係我基本明白了，不過老師……素姐您剛剛說，易筋伐髓是讓我掙脫大腦的束縛，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九素手一灘：“易筋伐髓，是用靈氣刺激，強行加速身體各部分——注意，不只是肌肉群，是幾乎所有細胞——的新陳代謝，這種數十倍於正常水平的新陳代謝需要巨量的營養物質作為支撐。正常狀態下生理腦不可能滿足身體這種要求，特別是在它沒有感受到有加強身體的必要的情況下；但是需求太過強烈，所以身體細胞在‘飢餓感’的驅使下，最終會無視生理腦的營養分配方案，自行索取營養。”

魏承恭沉吟道，“鼓動老百姓起來造反？”

“差不多，”九素點了點頭：“一個國家，幾乎所有國民都被鼓動起來造反的時候，原有的統治者勢必削弱甚至喪失對國內的控制力。人體的情況也是一樣，經歷過靈氣誘發的急速新陳代謝之後，生理腦對身體的控制，基本是蕩然無存。然後，思維腦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管相應的指揮權。”

魏承恭點點頭，九素的解說並沒有讓他意外，這些他剛剛都想到了，而且，他想得還要更深……

“也就是說，易筋伐髓，基本等於是發動政變，之後讓軍政府執政？”魏承恭嚴肅地說道，“但是，軍政府或許能在短時間內讓一個國家得到很多好處，特別是在力量上；但是長遠來看，軍政府對於國家，總不是好事。最起碼，我們知道，軍政府總是短命的。再一個，聽您剛剛說的易筋伐髓的原理……我怎麼感覺像是癌變？”

遠處那一桌，四個人都是一怔。他們都是人精，透過“竊聽”，他們已經大致猜到自己遇到了什麼情況，雖然並不相信那一桌上的談話（他們認為自己撞上了邪教傳教現場，而魏承恭是被洗腦的傻小子），但……這麼說吧，現在他們在懷疑的同時，心中也免不了犯嘀咕：那兩個美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而那傻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會輕易上當的人。所以兩邊說的，恐怕……有那麼一點點的、萬一的……可能……是真的……

這份期待雖然微弱，卻彷彿是在胸口蘊蓄著一縷火苗，它是那樣的熾熱，要不是長久以來的訓練，讓他們勉強保持著冷靜，他們早就在這一團火的驅使下，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行動了。

沒有人能抵抗“裡世界”的誘惑，無論他是精英還是普羅大眾，無論他是智者還是蠢貨。

他們這些精英尚且這麼想，那麼魏承恭呢？能來這種地方消閒的人，一般層次都不會很高（當然他們自己除外，他們來這裡有特殊的原因），換句話說就是很難抵抗利益的誘惑——所以他們一般也是騙子的首選目標，俗稱韭菜——更不用說還是“裡世界”這樣的利益。

但是這小子在面對這樣巨大的利益的時候，他居然還能保持冷靜，思考“易筋伐髓”的弊病……

大概是他已經經歷過易筋伐髓，並發現沒什麼效果，所以能比較平靜……許隊心中想到。聽他們的對話，他們……至少是那個小子，已經完成了所謂“易筋伐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