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十來個人的小廠管理不規範，家屬隨時來隨時走，就算有孩子來來往往捉迷藏也不奇怪，有時候廠裡活兒實在太緊，還會讓員工的家屬來“幫忙”。

趙毅的出現自然是引得車間裡人人注目（相比之下，賣相變得大好的魏承恭就沒那麼吸引眼球了）。而她自然也要看回去。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多，看上去顏值頗高，身材也頗酷，脫掉T恤估計能有八塊腹肌的大齡帥哥……

“那是咱們車間主任，也可以說是技術總監……俗稱工頭，我們叫他老宋。”注意到趙毅的目光，魏承恭一邊熟練地準備開動機器，一邊說道，“他跟老闆是發小，也是這個廠現在唯一的，開廠的時候就在的老員工了。”

一個跟魏承恭差不多年紀，白白胖胖的年輕人，一看體型就感覺很不健康，不過穿著卻很合體很潮。魏承恭全身上下一件短袖襯衫，一條短褲，一雙涼鞋，加一起怕是不夠50塊；這傢伙光是身上的運動衫就不止300。

“他叫楊林，很悶騷的傢伙，據說打籃球很厲害，不過我沒見過……實話說我有些懷疑，看他那體型，打籃球估計只能打五號位；但看他的身高，打五號位實在勉強。”

接下來是一個跟胖子楊林相映成趣的矮個子，比魏承恭矮了一個頭，同時長得也很乾瘦，上秤一邀怕是不到一百二十斤。年齡不太好判斷，趙毅覺得，三十往上，五十往下。

“那傢伙名叫馬吉，跟他最好保持點距離……說實話我有點怕他。”

“怕？”趙毅微微一愣。一來是因為不知道這個叫馬吉的，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人害怕；二來則是因為魏承恭居然承認得如此坦然。一般人就算畏懼某人，肯定也是藏著掖著，生怕被人發現。

“他說有門路能搞來白粉，還說吸粉什麼的，沒什麼了不起，想戒就能戒。”魏承恭說道，“也不知道是吹牛還是真的，但我跟他肯定是聊不到一塊兒了。”

“真的假的？”趙毅也有些發愣，從小到大，從生到死，她跟無數的人聊過無數的天，但還真沒見過跟人這麼聊的。

“誰知道呢？”魏承恭一聳肩，“不過看他挺精神的，身體也健康甚至可以說強壯，應該……是吹牛吧。”

頓了頓，又說道：“而且，這傢伙技術很好。他之所以來這個廠打工，是因為他面前那臺機器。那是老闆為了擴充套件業務新買的，結果我們這些人都玩不轉，這才把他招了來。我估計，因為那臺機器，他每個月最起碼比我們多掙一千塊。”

“然後呢？”趙毅有些疑惑，“他技術好，跟他是否吸粉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黑幫分子應該不會老老實實打工，”魏承恭解釋道，“更不會像我這樣沒上進心，對鑽研技術一點興趣都沒有。”

趙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車間裡第四個男人，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小鬼，感覺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的那種，一臉的稚氣。

“那是小陶，算是我徒弟。”魏承恭對他的介紹最簡單。

除了這四個男人之外，車間裡還有一個女人。這是個小美女，讓人一看就忘不了——倒不是說天姿國色，以魏承恭的標準，這妹子算是養眼級。重點在於，她的膚色、長相都跟遊戲《古墓麗影》裡面的勞拉有七八分相似……總體給人一種印度美人的感覺。

在中國看到這樣的美人，誰能不注意？誰能忘得了？

另一個讓人忘不了之處在於，這丫頭身高怕是隻有大約1.4米，偏偏身材很勻稱，這就給人一種初中生的感覺……

趙毅也不能不注意，在魏承恭身邊小聲問道：“怎麼你們廠裡還有……越南人嗎？”

“越南人？”魏承恭微微一愣，笑了，“她不是越南人，不過跟那邊很近。她是雲南人，你可以叫她阿梅——有沒有覺得她長得像古墓麗影的勞拉？”

“嗯。”趙毅猛點頭。

“不只是長得像，性子也像，”魏承恭笑道，“別看她塊頭不大，五十斤一包的原料人家說扛就扛，一點兒不輸男人的。”

“啊？”趙毅吃了一驚，在她印象中，這樣的小美女，不該是被男人捧在手心裡呵護嗎？怎麼捨得讓人出來幹活兒，而且還是幹力氣活兒的？

“她是不是家裡很困難？比如父母重病什麼的？”趙毅在魏承恭耳邊小聲問道。

魏承恭微微一愣，失笑：“你腦補了一部什麼狗血劇呀？她像是那種把‘慘’字寫在臉上的悲情主角麼？”

趙毅還真就看了一下……還真不像！看得出來這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子，注意到趙毅在打量自己，她笑了笑——咧開嘴的那種笑——算是回應。

心中愁苦的人，不會有那種笑容。

“而且，別看她長得像初中生，她22歲了，都有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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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模，開機，預熱，加料，試車……嗯，一切正常。接下來，就是加速，處理生產線上流水一樣開來的產品了。

“看上去蠻有意思啊……”趙毅當然就跟在魏承恭身邊，看著他熟練地收起產品放一邊，時不時拿起一個檢查質量，感覺，很新鮮。

“想玩兒？”

“嗯。”

“那就來試試吧。你要注意……”

趙毅發現，魏承恭這傢伙很會說教。他說的工作要領，闡述準確，言簡意賅，還會在合適的時候強調重點……恐怕就是文盲也很難聽不懂。

“你其實不該做這種工作的，”趙毅說道，“你這樣的語言表達能力，應該去一些大公司，專門負責新人培訓。”

“也許吧，”魏承恭隨口答道，“畢竟我是師範生。”

“哦，”趙毅微微一愣，“那你為什麼不去當老師呢？”

“生不逢時唄。”魏承恭無奈地苦笑，“我說的師範，是中等師範，不是高等師範。現在拿這個文憑，怎麼當老師？而且……我是肄業生，連畢業證都沒拿到，更別提教師資格證了。”

“去考啊！”趙毅順嘴答道。

“談何容易？”魏承恭繼續無奈，“現在要考教資，必定會考英語——對這個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走後門啊，”趙毅立刻理所當然地建議道，“而且英語沒那麼難吧。”

“不難嗎？”魏承恭反問道。

“很難嗎？”趙毅手一攤，“除開聽力，其它部分靠死記硬背基本就能過，包括寫作也是如此。而聽力就算蒙也能蒙幾分吧——實際上我覺得聽力還要更輕鬆一些，找幾部美國肥皂劇，來回看幾遍，差不多就會了——這麼一算，七八十分輕輕鬆鬆就有了。”

魏承恭：“……”

“你……該不會把英語當成理科來學了吧？”趙毅猜測道，“我見過一些這樣的人，很聰明，記憶力也好，所以數理化很好，完全靠死記硬背的科目，比如政治，也能輕鬆拿高分；按理說他們的外語沒理由不好。但是，他們拿著數理化的精細準確往英語上套，想要總結出規律，然後自然就悲劇了。”

魏承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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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被趙毅說中了。魏承恭對英語的認識是：這是一種語言，語言是可以……是必須千變萬化的，所以不可能靠死記硬背來應付，所以，死記硬背沒用。

所以，學習語言應該像學數理化一樣，抓住其中的“規律”，然後才能應付裕如。

結果……他在中學時代，花在英語上的時間超過其它科目之和，但是成績卻始終徘徊在八九十分之間。

聽起來還不錯是吧，但要知道，在數理化上，他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在自學高中段的內容了。刷題的時候，甚至把國際奧林匹克競賽試題也拿來刷，且完成得很出色。

那麼說老師不管嗎？

還真不管。那時候的他很勤奮，勤奮而又成績好，好到超綱。這樣的學生，老師是不會管的，他的學習時間基本都是自己安排，甚至就算在數學課上看英語，老師也不管。

長長嘆息了一聲，魏承恭苦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總算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了。不是說這一席話有多正確，而是我一直都走在錯誤的道路上。這要是當初能遇到你，我考個省高考狀元啥的……或許有點難度，但要考清北……哈工大啥的，我真不覺得我考不上。”

“我信……”趙毅溫柔地表示贊同。兩人之間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就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她也能感受到，這傢伙的頭腦好得……讓人惋惜。

能被兩位師傅選中、即將步入修真界的人，頭腦怎麼可能會差？

“……所以，英語並不難學。然後，你要不要重新找回逝去的青春，重新去給自己充充電？”趙毅嫣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