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三人正說著話，就聽門外小丫鬟輕聲喚道，“七姨娘……”跟著聲音拔高一些，回道，“小姐，七姨娘求見！”
莫寒月一怔，向丹楓、丹霞二人望去一眼，這才慢慢站起，說道，“請七姨娘進來罷！”
這位七姨娘，在相府中一向默默無聞，從不爭寵，也不爭什麼東西。
丹楓、丹霞二人進府這許多年，也不過在園子裡遇到過幾回罷了，不想明日小姐大婚，旁人不敢來，這位七姨娘卻在這個時辰找上門來。
而莫寒月對這府裡的姨娘也向來冷淡，此時這七姨娘不請自來，不但起身相迎，還搭上一個“請”字，不由更加怪異。
門外小丫鬟聞命，低應一聲兒，打起簾子，只見七姨娘纖細的身影慢慢跨進屋來，也不抬頭，盈盈施下禮去，輕聲道，“賤妾見過王妃！”
“姨娘！”
莫寒月嘆喚一聲，上前相扶，說道，“姨娘不必多禮！”
莫說她不是真的衛十一，就算是真的，如今以她的身份，也只能叫一聲“姨娘”，而不是“娘”！七姨娘順著她的攙扶起身，慢慢抬頭，向她凝視一瞬，怔怔落下淚來。
二人這一對立，身邊的丹楓、丹霞已暗吃一驚。
但見這七姨娘雖然清瘦單薄，卻容色絕麗，眉宇間，自家小姐倒有三分與她相似。
只是小姐周身那渾然天成的華貴之氣，不是七姨娘可比。
加上往日小姐不以真面目示人，竟然從不曾留意。
二人驚詫未語，只聽門外腳步聲匆匆，來人竟不等回稟，徑直闖進屋來，急聲喚道，“姨娘！”
一眼看到眼前情形，急忙停步，看看那相扶而立的母女，又瞧瞧丹楓、丹霞二人，不由臉色微白。
“小康！”
丹楓忙將他扯過，向七姨娘望去一眼，眸中露出疑問。
小康咬唇，向七姨娘望去一眼，轉身喝令門外的小丫鬟走遠，自個兒守住屋門。
臉上神色，仍然忐忑，滿是不安，實不知七姨娘此來，是何心思。
莫寒月見七姨娘落淚，輕嘆一聲，扶她坐下，輕聲道，“姨娘，姨娘來的正好，明日十一出嫁，正要拜別姨娘！”
說完，也不喚丫鬟送跪墊，就著冷硬的地板，向七姨娘跪了下去。
這一來，滿屋子的人齊驚，小康上前一步，急聲喚道，“小姐！”
莫寒月的身世，在衛相府一直是一個秘密，一旦公諸於眾，那可是欺君之罪。
丹楓、丹霞二人更是心頭震憾，一臉的驚駭，望著自家的主子。
雖然知道，她與墨三公子的表兄妹是假，可是卻不知，這相府的七姨娘與自家小姐又有什麼淵源。
七姨娘被她一跪，也大吃一驚，霍然站起，急聲道，“王妃這是做什麼，賤妾當不起！”
神色惶急，向丹楓、丹霞掃去一眼。
莫寒月知道她的心思，並不為所動，輕聲道，“往日姨娘避諱，素不敢來十一院子，可是如今十一就要離府，受姨娘生養之恩，豈能不辭？”
強拉她坐下，自個兒俯身拜了下去。
她這一番叩拜，倒不是做作，而是帶著十二萬分的誠意。
真正的衛十一是個傻子，偏又生的那樣的容色，七姨娘耗在她身上的心血，自然較旁人要多出許多。
如今，自己佔了衛十一的身體，自然該當替衛十一一拜，以謝養育之恩。
這一番話，丹楓、丹霞二人震憾莫明，一時說不出話來。
原來，自家小姐是府中七姨娘的女兒，並不是什麼外室所養……七姨娘見她竟然沒有絲毫避諱，一時整個人呆住，見她叩拜，不由落下淚來，忙雙手相扶，泣聲道，“娘不該來！娘不該來！可是……可是娘沒能忍住……”“姨娘！”
莫寒月輕嘆，趁著她的手起身，輕聲道，“姨娘放心，王爺待十一甚好，斷不會委屈十一，也請姨娘保重，日後再圖相聚！”
等到她誅殺衛東亭滿門，看在這具身體的份上，也要將眼前這個女子救下。
只是她終究不是真的衛十一，替她磕頭心甘情願，卻終究叫不出一聲“娘”來。
七姨娘聞言卻大吃一驚，連連搖頭，說道，“十一，娘能看到你有今日，已心滿意足，斷斷不要為了娘做傻事！”
聽她話中之意，竟然是要將她接出相府，雖說聽著心頭怦動，說不出的嚮往，可是終究難成。
雖說會錯了意，可也相去不遠。
莫寒月輕嘆一聲，說道，“姨娘放心，十一知道！”
七姨娘見她不再堅持，這才放下心來，抬手用帕子拭一拭眼角，輕聲道，“王妃明日出嫁，可能……可能讓賤妾再替王妃梳一回頭？”
這個女兒，從五歲之後，自己就再也不能親近。
日後，她貴為王妃，她卻只是衛東亭侍妾，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就是想要偷偷看她一眼，也難如登天。
莫寒月見她眸中全是熱切，輕輕點頭，說道，“好！”
引她到妝臺前，自個兒在臺前坐下。
七姨娘選一把玉梳，輕輕替她梳理長髮，一下一下，從頭頂梳到髮尾，輕聲道，“願王妃此去，與王爺夫妻和順，不爭不鬧，共到白頭.”
說到後句，又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所祝禱的言詞，與方才金嬤嬤的如出一轍，卻不是官用的套詞，聲音雖然極力平緩，還是洩出了太多的情感。
莫寒月抬眸，在鏡中向她凝視。
眼前這個婦人，在這七年來，雖然幾乎與她不交一語，可是，偶然的相遇中，總能感覺到她流露的關切。
今日，怕也是今生最親密的一次觸碰罷。
日後……想日後真相大白，自己縱然為她做出最妥當的安置，但真正的衛十一早已魂歸，怕她也再沒有快活日子可言。
心神受到震盪的丹楓此時才回過神來，她終究出身大家，對這高宅豪門裡的勾當清清楚楚，只要細細回想，就已知道大概，見七姨娘還是一副依依不捨之情，上前一步，輕聲道，“姨娘，這裡姨娘不宜久留，但請早回，日後再圖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