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慕容很少來鹹福宮走動,而彈劾案也漸入尾聲。
到了四月下旬,彈劾案才告一段落。
查出來的涉案官員多達二十位,而謝知節與寧妃官妃勾結是事實。
不只是寧妃被貶為庶人,賜死罪,方才人亦然。
謝知節這個主謀自是判處死刑,其餘相關涉案人等該誅殺的誅殺,該流放的流放。
將軍府被寧氏牽連,慕容念其軍功顯赫,免死罪,闔府上下流放嶺南。
樓素衣本不想再見寧妃,但寧妃請求再見她一面,她便又去了一趟北三所。
桌案上擺放了一條白綾,寧妃端坐在斑駁的圓凳上,見樓素衣來了,她起身,規規矩矩朝樓素衣跪拜。
“有話直說吧。”樓素衣淡然啟唇。
她不以為自己和寧氏之間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未識穿寧氏的真面目之前,她與寧氏也沒有任何往來。後來識穿寧氏的真面目,她跟寧氏就更不可能有話說了。
“罪婦只是想和娘娘說,以前罪婦不是這樣的。”寧氏很有傾訴的慾望。
她知道自己不說,就再沒機會說了。
她對慕容是一見鍾情,那大約就是所謂的一見誤終身。
那時候的她就像是著了魔,明明父親給她找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她還是寧願做慕容的側妃。
慕容當年還是不起眼的皇子,沒有人料到慕容會成為最終的贏家,她還是義無反顧。她要的從來就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慕容的人和心。
“在潛邸時期,德嬪更被陛下看重,那時候的我一點也不嫉妒她。因為我知道,陛下並不在意德嬪。我想只是因為德嬪顏色好,陛下才稍稍看重她一些。這樣的德嬪有什麼值得我嫉恨的,陛下看德嬪的眼神與看我並沒有任何不同。”
樓素衣安靜地傾聽,沒有打斷寧氏的話。
她其實對寧氏愛上慕容的心路歷程沒興趣,但見寧氏談興很濃,便也沒打斷。
“在娘娘初初進宮的第一天,我就覺得這事兒有蹊蹺。陛下這個人我是瞭解的,他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不只是女人,他對世間任何人和事的興趣都不大。可是娘娘一個出家人,卻被接進宮,還被安排住進了鹹福宮,陛下更把御前侍從送去了娘娘身邊伺候。那一刻我就嗅出了不尋常,我喜歡凡事在自己掌控的感覺,便讓方氏和吳美人搭上線,再讓吳美人去試探娘娘。”寧妃徐徐說道。
聽到這裡,樓素衣瞭然:“那時候的你還不確定我與陛下之間是不是有問題,但你為了防範萬一,還是讓方才人催眠馬貴人,讓她在功德箱中做手腳,是麼?”
事實證明,寧氏這個人嗅覺確實靈敏。
雖然她並不是故意,但她進宮沒幾天就侍寢乃事實。
“直覺告訴我,陛下待你不同。我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陛下的一舉一動,但陛下不入後宮走動,偏偏去了鹹福宮。那讓我不安,為了防範於未然,我便讓方氏出手。事實證明,我的顧慮是對的,娘娘與陛下之間確實不清白。”寧氏淡聲道。
成王敗寇,她沒什麼好不甘的。
只能說樓素衣的運氣好,不只進了宮,還被慕容一心一意地寵著。
“當你看到我的大肚子時,定是恨不能把我嚼碎吧?”樓素衣微笑道。
可惜啊,當時震驚的人太多了,她真沒注意寧氏當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寧氏想起看到樓素衣挺著的孕肚時,那滔天的恨意像是要把她湮滅。
可如今再回想起來,她只覺得當初的自己很可笑。
“當時我看到娘娘的孕肚時,就在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太子殿下生下來。”
說及此,寧妃再次跪倒在樓素衣跟前:“無論如何,還是要多謝娘娘沒有趕盡殺絕。罪婦犯下的過錯誅連九族不為過,娘娘仁善,放過了將軍府。罪婦在這裡恭祝皇后娘娘和陛下白頭到老,恩愛不疑!!”
她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是陛下念及昭武將軍軍功赫赫才網開一面,與我無關。”樓素衣說了一句大實話。
寧妃笑笑,沒再說話。
她知道的,若樓素衣堅持要處治將軍府,依照慕容寵愛樓素衣的程度,定是會下狠手。
但最後將軍府上上下下都能活命,是樓素衣沒有遷怒將軍府。
樓素衣出北三所的時候,日頭正盛。
她不知怎的,突然輕嘆一聲。
“寧氏伏誅,娘娘該高興才是。”錦書寬慰道。
“早此時候確實是很想把寧氏揪出來,但現在看到顯赫一時的將軍府落得這樣的境地,又覺得唏噓不已。”樓素衣淡聲回道。
她卻不知,在同一時間,慕容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謝知節知道自己過不久會被處斬,他想在臨終前再和樓素衣見一面,可他沒想到自己最終等來了慕容。
慕容隔著一道牢門和謝知節對視,謝知節表情如常,心中卻苦澀異常。
如果當年他不是利慾薰心,他不會落得這樣的悽慘境地吧?明明他也曾有機會和素衣白頭到老,最終卻錯過了她。
“你想見皇后,她不得空。”慕容淡然啟唇。
謝知節早該料到的,鹹福宮很多侍從都是慕容派去的,他的口信怎麼可能傳入素衣的耳中?
“素衣知道陛下時刻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麼?”謝知節啞聲道。
他全身都是傷,蓬頭垢面,哪還有當內閣權臣的清貴與優雅?
“她一開始就知道在鹹福宮伺候都是朕的人,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慕容似笑非笑地勾唇,“倒是你,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妄想再見她,你覺得自己有資格?”
謝知節臉色發白,啞口無言。
“她愛憎分明,當年因你而慘遭橫禍,她有什麼理由再見你?你覺得你配?!”
“陛下難道就不忌諱麼?明明當年我親眼看到她墜入火海,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活下來的。”謝知節還是不能理解。
作為帝王,慕容難道不覺得素衣的死而復生很詭異?他為什麼不怕?帝王不是都生性多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