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書劍解紅塵。”
大唐天寶四年的開學季,王遺風站在劍大的門口,看著初代目校長唐簡的雕像,和雕像下往來不絕的新生崽子,不禁感嘆道。
劍大是一所比較普通的大學,用現任校長方乾的話來說,“在各方面都比稻香村職業書院強上一個檔次,和西京大學相比則各有千秋。”它的本科學制一共四年,大四基本不再上專業課,而是不由分說地把學生們都趕出去實習和籤三方協議——一切都是為了學校宣傳上吹出去的所謂“99.5%就業率”,不管你考不考研。
王遺風在劍大任教三十年,如果按三年一茬人來算的話,他已經送走了十茬學生。
他感嘆了一陣,從懷裡摸出支玉笛來,笛子有點舊了,幾處音孔都有點磨損,一看就是夠年份的玩意兒,那是他的導師嚴綸送他的畢業禮物。
不過他剛吹出一個音符,就被人粗暴地打斷了。
“喂!校園內禁止乞討賣藝!”本來在報到點看新生的謝淵走了過來,沒好氣地說。
謝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牛人,他本來在天策陸軍指揮學院(說得好像大唐有海軍和空軍編制一樣)帶研究生,方向是槍械設計,後來方乾為了填補劍大師資力量上的空白,暗中調動人脈去挖他。謝淵本來不想來的,就算方乾把校長的位子讓給他他都能報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回答。沒辦法,有本事的人,骨子裡多少都帶著點輕狂和任性。
但方乾何等狡詐,他繞過謝淵去跟他的夫人做工作,開出了很高的價碼:長安三環一套學區房、附帶解決戶口問題。其時謝淵的兒子已經初二了,眼看著沒幾年就要考大學,洛陽雖然算是個大城市,但就教育而言,卻遠遠達不到國家一線的水準。就算謝淵表面上再怎麼強硬,孩子這一關他總是過不了的。
因此也不能怪謝淵粗魯,他是今年才來到劍大教書的,學校裡一多半的老師他都還不認得。再加上王遺風胡子拉碴、一身敞懷風衣配格子衫的犬儒扮相,很難不把他當成那種冒充什麼音樂學院畢業生,打著湊回家路費的旗號出來吹曲子賣藝的特種丐幫。
“哦,自己吹著玩的,不是乞討賣藝。”王遺風解釋道。
“校園內也禁止閒雜人等進入!”謝淵說。
“哦,我也不是閒雜人等,我屬於內部人員。”王遺風說。
“學生?哪個系的?”謝淵不依不饒。
“哦,計算機系,我是老師。”王遺風說。
“你……”謝淵剛想繼續追問,架不住幾個後生仔騎著腳踏車掠過,留下一句“王老好!”後又一陣風地掠去。王遺風衝他笑笑,那笑容好像是在說:“看吧,我早說過。”
於是謝淵只得無可奈何地離去,任王遺風在那兒吹他那首不合時節的《冬月望鏡雪歸山》,曲是好曲,但曲中的冬意太盛,在這人頭攢動的新生報到日吹起來,彷彿熙熙攘攘的並非滿是朝氣的學生,而是等著霜打的另一茬新韭菜一樣。
大唐天寶四年的開學季,我們的故事,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