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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莊詭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沉 井 (6)

陳板凳在潤成不由得走到了長葦子的那條溝裡的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潤成扭身看到的是個又肉了好幾圈的肉胖子,臉上的各個部件這陣看起來叫人想笑,可是潤成沒有心思。看來這個外鄉人這些工夫買賣做的不賴,吃的油水足的都臉上放光了。陳板凳眯著快要沒了的小眼眼,嘴咧開到了腮幫子上,問潤成水都下去那麼長一圪節了,怎麼還沒有撈著人呢?

潤成說了遇上的事情,陳板凳大概是有些後怕的說了句,敢情這麼厲害,額剛剛還下去摸撈了一陣呢。陳板凳看著潤成盯著溝裡的葦子地,知道肯定是有什麼說道在這邊,就伸長脖子也看。脖頸拽長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見,乾脆就問潤成,他心說這還真是外行就是看熱鬧,人家內行才能看出門道來。潤成沒說話,帶著他下到了溝裡,指給他看塌下去的圪洞。

在樑上看的不明顯,到了溝裡,側著光一看,就能看出來了。這個圪洞是個圓的,可是在潤成爬到當初他們看見那個圓圈跟四方形的地處,卻再也沒有看見那個圖形。不管潤成怎麼手搭涼棚看,都是沒有。陳板凳也看見了,可是想不機明是為什麼,只好跟在潤成後頭,人家怎麼幹他也怎麼幹。

比照夏天來的時候,葦子葉子落了些,進去也好尋到要看的東西。更不要說這個圪洞並不小,潤成跟陳板凳跳到地裡很快就尋到了那個地處。潤成圪蹴下看圪洞,陳板凳因為叫上回進葦子地時那個藍瓦瓦的東西嚇唬過,這回來也不安生,轉著身子到處看。潤成顧不上看陳板凳扭著自己已經大甕一樣的腰身到處看的樣子,他看見了日怪的地處。

叫他注意的還有腳底下的土,因為它們不沾鞋底子,潤成覺見叫土更合適。這些天陳寨都沒有過幾個晴天,到處都是溼噠噠的。在溝裡的這疙瘩地裡肯定更是溼的要命。可是眼下地裡甚至還沒有夏天他們來的時候溼氣大,黑土用手都沒法捏在一搭了。陳寨其他地處是乾的時候,這兒是溼的,等陳寨都是溼的時,這兒卻幹了。

在乾乾的葦子地裡,那個圪洞分外扎眼。站在樑上看這也不是很大,下來才感覺出來不小。潤成站在邊上心裡估摸著,這個圓圪洞的口子怎麼著也有個三四丈來寬。腳底下悄悄往圪洞裡出溜的土鬆了,陳板凳一腳就踩空了,半個身子跌進了圪洞裡。眼看著就要順著塌出來的坡坡滾下去了。潤成一把給拽住了他的帽子,連著底下的頭髮都抓在了手裡。使勁往上一拽,疼的陳板凳媽呀爹呀一頓叫喚,總算是上來了。陳板凳上來顧不上看自己叫潤成拽跌了多少根頭髮,而是衝著潤成叫喚,裡頭有聲音。

本來潤成沒多在意,陳板凳跌下去也不是什麼日怪事,站在邊邊上本來就純屬活該。可是從哪兒來的聲音,該不會是這個肉胖子腦子叫嚇出毛病來了吧。他怎麼就沒有聽見?都懶得搭理陳板凳,這傢伙就是個膽小鬼。可是陳板凳拽住心兒還有事要想的潤成就不撒手,非要說自己就是聽見了聲音。潤成叫他說說到底是個什麼聲音,陳板凳脫了帽子,用手順順自己叫拽亂的頭髮,笑笑說自己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聽見了。這種聲音說不上是什麼樣,反正不是什麼好聽的聲音,叫人聽的有些心兒發毛。潤成說你叫嚇出毛病來了,沒抽空尋個好醫院看看,再不行就尋個先生給你排置一下。這話陳板凳聽的懂,他用手指著天說,要是說假話就叫雷劈了他。

天上不算晴天,可是也不是個下雨的天。再說到了秋裡,哪兒還有什麼雷。可是偏偏就是在陳板凳發賭咒的時候,天上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卻沒有看見打閃。就這麼沒有眨眼時間長的響聲,嚇得陳板凳一下子圪蹴在潤成後頭,著急了說怎麼說真話也要雷劈我?潤成看看天,笑話他是不是以前做過賴事,老天爺今兒才來尋他的晦氣。陳板凳一臉正經說自己可是個正經買賣人,對得起良心。潤成說你著什麼急,不是心兒有鬼吧。

說著這些閒話,圪洞裡的土往下出溜的更厲害了。兩人高的葦子隨著地塌下去,呼呼搖搖。像是有什麼在底下掏空了土一樣,這叫潤成想起了小時候逮過的蛤老。他跟陳板凳沒有等著塌過來,就早早爬到了半坡上。從上頭往下看,往下塌的樣子看得更機明瞭。這個原來越大的圪洞,像是活過來一樣。它在一圈圈繞著塌,每一圈下來就能大個三五尺的。眼瞅著就塌到了葦子地邊上,停住了。

整個葦子地都向下塌了有好幾尺,可是不同的地處深淺是不一樣的。從邊上往裡走,越往裡越深。中間的地處都有好幾丈深了,看起來這個塌下去的格局像是個賣醋老漢用的醋溜子。

塌停住沒多大工夫,潤成看著覺得什麼還都沒看出來的時候,那個最深的地處的葦子,從根根開始,慢慢往土裡鑽。很快兩人多高的葦子就全都鑽進去了,一層接著一層。像是人吃飯,往這個嘴裡喂進去很多的葦子也不見滿。兩人圪蹴在半坡上,看著一個大地裡的葦子從自己長著的地裡叫拽出來,順著一個方向根根朝前,都喂到了這張圓形的嘴裡。雖說不是往進吃什麼就是葦子而已,可是把坡上的兩人看的腦袋上都是出的滿滿的水。

這張嘴吃進去了那麼多,到最後葦子沒有了,整個地裡就像是秋里人們翻過的山藥蛋地一樣。一個草棍棍都沒剩下的地,中間陷得那麼深。潤成看看下巴落下來合不上的陳板凳,說沒見過吧。陳板凳說沒有,他聽出來這話好像是裡頭還有話,就反問潤成,你見過?潤成笑笑說我也沒有,咱兩人可算是長見識了。以前我還以為自己看看師父給留下的書,大概也能頂半個先生,替人們排置些小事小情還是能行的。可是想想,每回遇上的都是我沒有什麼法子的。倒是還算運氣好,最後都沒什麼太嚴重的事。

陳板凳聽到了那個字每,就問潤成還遇到什麼事過。潤成說有空給你說,你看道兒上來了個小娃娃,大概是陳寨的,不知道是不是村裡又有什麼事了。

來的娃娃潤成認得,夏天來陳寨做營生的時候,每天都有幾個小娃娃圍著看,來的就是其中一個。這個小娃娃邁著兩條小短腿,跑的鼻涕都耷拉下來了,就用袖子口擦一下。到了樑上,衝著底下的潤成說,趕緊回村裡吧。

從那條樑上到陳寨村子中間的大槐樹底下,還是有很大一圪節的。剛剛出來的時候,潤成是心裡有心思走著的,也就不覺得有多麼遠。這陣往回跑,才知道其實自己走出來很長一圪節,心裡著急起來。再加上是稍微有些上坡,跑的潤成是上汽不接下氣。回身看陳板凳,身上到處都是肉,跑的都快要跌倒了。幸虧跟前還有個娃娃扶著他,要不就跌倒了。潤成叫他們慢些跑,他先走了。遠遠看見了大槐樹底下圍著的人,潤成心說又出事了。

腳脖子酸的不成樣子了,兩條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潤成總算是回到了大槐樹底下。擠進人圍成的圈圈裡,潤成看到的是個一點水也沒有的泥底子的圪洞。就是那個工人們抽來一夜都抽不幹的小水圪洞,就是那個吸住了村長,還有棍棍跟繩子的水眼子不見了。圪洞裡就是爛泥一片,什麼也沒有了。

怎麼抽都抽不完的水,一下子就沒有了。潤城扭身問跟前的人什麼時候水沒有了的,沒有一個人能答上來。潤成想想,也對,因為抽水的營生都已經停了下來,水還能閒著沒事,圪蹴在水潭子跟前看它,更不要說人們都知道這不是個好地處,剛剛吃掉了兩個人。後頭氣喘的舌頭都快伸出來的陳板凳,叫人家娃娃扶著也回來了。他也是上氣不接下去,結巴著問潤成,這水不是抽不幹嗎,怎麼就沒有了?潤成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沒在跟前,怎麼能知道。

眼下溝裡的葦子,塌到了圪洞裡,又叫吸了進去,沒搞機明。這還不說,陳寨的水潭子吃掉了兩個人以後,也消失得連根毛都沒有剩下。潤成想不通,圪蹴在地上。跟前的人跟著他不出聲站了一頓以後,覺見也沒什麼意思,就都回去了。人嘛就是這樣,反正死的都不是自家人,管不了那麼多。陳板凳挑一疙瘩幹石頭坐在上頭,掏出來自己的煙。自己叼在嘴裡,想想又給潤成一根。潤成看了一眼,也說不出來那陣是怎麼了,還就是想試試煙是個什麼味道。點著以後,一口就吸到了氣管裡,咳嗽了半天。陳板凳笑話他,叫他慢慢吸,跟著人的吸氣出氣的快慢走。第二口好些了,不過腦袋有些疼。也不知道是叫煙燻的,還是遇到的日怪事,他想不通才疼。

從來村的道兒上來的一男一女,連走帶跑。沒一陣工夫到了跟前,看著那個沒了水的大水潭子,不出聲。潤成知道,就怕是不出聲才是正兒八經的難受呢。他站起來想跟村長的小子說幾句,可是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接著把剩下的菸屁股吃完拉倒。

村長家裡一下子就沒了兩個人,白事務準備辦的挺大。真不知道他們這麼埋,人都沒有尋到。大概就是埋上些活著時用過的東西吧,誰知道呢。本來是要請潤成給再選個日子的,潤成沒心思,叫他們去尋白五。他自己拾掇好了自己的東西,跟陳板凳出了陳寨。在道兒上,潤成給陳板凳說,遇上了很多事,都是有個頭沒個尾。到最後,沒高沒低就沒事了。說到底就是日怪了一場罷了。陳板凳推著他的洋車子,說這麼說也不太對。實際上,但凡是個事,有開頭就有完結。不過有些時候,完結的後果不是額們願意看見的。要不就是人家早就有了後果,就是我們沒看見罷了。

這些話說的有些道理,潤成說陳板凳還是很有見識的,看來天天走村竄巷不白鬧啊。陳板凳也說是,這些年在外頭走的地處多,見到的也就多,什麼人什麼事只要見多了,多少總能琢磨出些道道來。只要不是個憨子,腦子有問題,就總能活的越來越機明。說時候,陳寨有事的時候,他都沒空跟陳板凳好好道聊。這陣不管陳寨的事算完還是不算完,都能好好道聊一下了。

聊著聊著,兩人就聊到了當初那個神神叨叨出現在陳寨的憨子身上。照著村長說的,這人,來的時候沒人知道。陳寨人張羅著把人埋了以後,這人就不見了。也就是說,是個沒開始也沒完結的人。陳板凳走著走著站住問潤成,該不會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我們聽見的其實就是村長哄額們的吧。

潤成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可是村長跟他的孫子都一道填進了那個眼子裡,沒法問他了呀。要是當初他能編出一套來日哄人,再問又有什麼用。潤成想興許村裡的其他人應該知道,他扭身叫著陳板凳往陳寨走。

進了陳寨之後,發現原先還跟他挺客氣的人們,見了他們都躲開了。不光大人都專門扭過身去,就連跟潤成很熟的小娃娃們都叫大人給叫回去了。更厲害的是,家家都回家關上了大門。話都不說一句了,還能指望問出來什麼?夏天來陳寨的時候,潤成這個被人們叫成是小木匠的後生,人人見了他都很客氣,這陣怎麼這樣?真叫人以為走錯地方了。可這明明就是他才剛剛才走出去沒多遠的陳寨啊。

到了最東頭,就是那個什麼老郭家。潤成想著過去看看,還好大門是開著的。可是進去以後他才知道,裡頭根本就沒有人。看樣子還是很長時間沒有人住過的。陳板凳說,我們當初忘了問,這郭家人最後怎麼樣了。潤成回憶起,夏天的時候他也沒見著什麼老郭啊。會不會是當初根本就沒有老郭家這回事,要不就是老郭早就從陳寨搬走了。陳板凳說一般人要是還準備回來,就會鎖好門。可要是不準備回來了,開著也就開著了。

興許,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假的。不光是沉井這件事,就是村長說的,什麼老郭都是假的。鬧不好還不是他村長一個人在日哄人,而是整個陳寨人都在日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