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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莊詭事 第一百零一章 回魂 (5)

走了以後都穿好了老死衣裳的娘娘,把手抬了起來,指在了衣襟子的位置。娘從裡頭拆除來的個像是金鎦子(作者注:在當地方言裡,金鎦子就是金戒指或者金指環的意思)的玩意兒。從這個金鎦子上頭,潤成看到了自己感覺好像在那裡見過的紋紋,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在那兒見過。眼下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也就容不得潤成再騰出時間來想這個。他還是跟弟兄們一人一邊,用門板把娘娘抬了出去,擱進了靠北衝南的壽材裡頭。

接下里要給老人出去尋疙瘩踮腳的東西,照例是老青磚或者是土磚。有人提議底下放根擀麵杖,意思是叫老人走的順暢,也保佑後代兒孫通達。這個說法叫潤成很是不以為然,這種遠滾滾的東西,其實更多的時候還有不穩當的意思。所以潤成還是打定主意跟著寶成他們去一趟,看著點。他是要往老人腳底下放磚,而不是圓木或者擀麵杖。

在村子裡外尋了半天,也就是在學堂那個院子裡尋到了一疙瘩。細看看,上頭稜稜角角有不少破了的地處,潤成不是很想用。進成從沒有鎖門的學堂裡頭搬出來一疙瘩,說這這疙瘩好。潤成還是猶豫,他心裡記起這個學堂窯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到底用哪疙瘩,潤成最後想想,上回不是把“神”送回去了嗎,興許不能有事。他選了那疙瘩從學堂裡頭搬出來的,叫上寶成進成回來家。

擱好了磚,開始在棺材側邊擺起了各種供仙的東西。在這樣的時光裡,家家都沒有太好的吃食。做紅白事務時,也就比平常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做隊長的大楞家也不例外。說是供仙,也不過是些炸些跟蒸些吃的吧了。按照神三鬼四的擺法,將就著湊夠了九道,擺了酒。最前頭的就是個納飯的罐子,還有一隻碗。跟前的油燈大白天就點著了,要點到出殯的那天那個時辰為止。潤成早就給算過,那是三天之後的下午時分。雖說時辰不是很好,可是叫人沒有法子的是,大夏天擺在棺木裡頭的老人很容易就有了味道。

潤成倒是想著把自己家娘娘的時辰給設計盤算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轉念一想也就作罷了,天地尚且不能完全,一個人要的時辰又怎麼能輕易做到沒有問題呢。

從遮天下午開始,大楞招呼人開始往開起他爹的墳。也就是說,從晚飯開始,要招呼打幫的人在家吃。官莊的風俗,來打幫的人都帶著的是至大的人情,主人家是要盡力感謝的。尤其是白事務,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就是起墳的這幾個人,要是潤成他們家人去送飯,進入墳地時,要遠遠的跪下,挨個喊完了大小輩分稱呼,才能恭恭敬敬說該吃飯了。這送飯的差事,不是孝子就是孝孫的。這倒是難不住潤成他們,弟兄四個也就每個人幾回而已。

當天黑夜,起墳的人回來吃過小妮給張羅的蕎麵撈碗的河撈麵以後就各自散了。起墳畢竟是個力氣活,還是要早些回家歇著的。剩下的秦家大小吃過飯,大楞開始張羅守靈的事情。潤成跟爹說,他們弟兄們去守吧。爹不答應,說自己才是孝子,理所當然是要守的。小妮說那就她也去。怎麼著孝子也是要守一夜的,潤成跟弟兄們不好再說什麼。

黑夜弟兄們圪擠在西房的炕上,其實誰也睡不著。潤成胳膊墊在腦袋下頭,開始前前後後盤算起娘娘走了這件事來。他問大哥他們說,是怎麼知道娘娘走了,才往回趕的。進成嘴快,說他其實也不知道是娘娘沒了,只是有人告訴他要多回家看看。

就是今天大早,進成在學校的宿舍睡得正香時,叫尿憋的實在是不行就出來,準備尋個圪角就地解決完事。尿完了很痛快準備回到宿舍接著睡的進成,推開門剛要進去。他感覺好像背後有個什麼跟著,回頭看什麼都沒有。他揉揉腦袋,心說這麼早哪裡能有人。進來隨手關上了門,剛走幾步門開了。一股子沁人的涼風就進來了,光膀子的進成渾身一哆嗦,趕緊套了件小布衫。眼睛還是澀的睜不開,接著睡。

可是再睡下的時候,感覺根本睡不著。老是覺見有人盯著自己看,睜開眼卻是看不見什麼。他不甘心,揉揉眼假裝睡著,把一隻眼留下一條縫看看到底是什麼。等了很大一陣,窗戶外頭的光線又亮了些。進成發現了個日怪處,就是在一進門的門背後,那兒有個黑影。瘦瘦的長條條,也不動。看不機明是個什麼,進成說他卻好像是能看見對方是在看著他。他猛的睜開眼,再看,門背後什麼也沒有。衝過去再看,就是掃院子用的一把掃帚。不對,肯定不是掃帚,剛剛的黑影比這個高。

進成自己也不敢再睡了,他瞪著雙眼乾躺著。發澀的眼皮耷拉著,耳朵跟前出現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進成,說有空多回家看看。是個很老的聲音,五音不全。進成說他現在想起來,這不正是娘娘自從掉了牙以後,說話走風漏氣的聲音嗎?當時也沒有太在意,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起床開始收拾了。出宿舍去接水的時候,無意間從遠處的校門那邊,進成再次看到了那個黑影。黑影在都亮的查不多的天色裡,顏色開始發灰。那個影子慢慢拐個彎看不見了,進成追出去往院牆那邊一看,什麼都沒有。照著已經發灰的黑影走的速度,斷然不會消失的這麼快的。

大早第一節課還沒有上的時候,大哥叫人來告訴他,拾掇東西。等到大哥跟三哥一到,回官莊。大哥說自己倒不是起身看見了什麼,就是夢見了。黑夜睡得夢到了爺爺,爺爺回到了家裡。就像是過去弟兄們小時候經常看見的,娘娘在鍋臺跟前忙著,爺爺在小板凳上坐著,端著個碗喝水。大哥說他夢見這個時,也有些日怪。說爺爺不是早就走了,埋在馬坡了嗎?他低頭看看自己,發現自己也成了個小娃娃。爺爺叫他過去,抱在抱裡(作者注:在當地方言裡,抱裡就是懷裡的意思),跟他說,以後長大了不管是走多麼遠,都要經常回家看看。

大哥在爺爺抱裡很爽快得答應了爺爺,就是這樣他醒了。回想著沒了很長時間的爺爺突然出現在夢裡,還要他經常回家看看。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有了這樣的想法,大早起來就心神不寧。想想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對。一定是有什麼事,這個夢來的是那麼日怪。他馬上跟同事們說了一聲,準備請假回官莊。一邊叫人去叫進成,一邊跳上了剛學會開的吉普車,去胡莊接寶成。

寶成說我不是看見,也不是夢見,我也沒看見什麼黑影,就是夜兒黑夜喝著酒,腦袋瓜子就生生疼開了。我比戴了緊箍咒的孫猴子還難受,就差在鋪上打滾了。後來我發現,圪蹴在地上就好受些。可是耳朵跟前好像就是有人,叫著我的名字跟我說,寶成,千萬記住走高不走低。我腦子混混澐澐的,心說盡是扯淡,圪蹴下低了就是舒服,就是不疼,走什麼高?

等到圪蹴了半夜,天快亮的時候,腦袋有些不疼了。也清醒了不少,卻感覺見了不對勁兒。半到底是誰在跟自己說話?是不是有人進來了?他趕緊看看房門,是開著的,黑夜不是已經關上了嗎啊?再看院子裡的院門,也是開的。進賊了!寶成心說喝酒喝出事來了,這下要是丟了東西,怎麼交代啊。上回拾掇了主任半天,這要是主任記仇排置他,他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啊。

回身看看門市部裡頭的東西,沒有一點丟。就是連罐子瓶子裡頭的散裝的貨都沒有丟的跡象。他出去站在門口,看了半天就只遇到了村裡起早出來挑水的老漢,老漢說寶成起的真早。寶成知道這是老漢在羞臊他平常半前晌才開門的,這個時候也懶得搭理老漢。他心說不會是老漢來過吧,隨即他就說自己也在扯淡。

腳底下微微有些溼的地面上有幾個腳印,引起了寶成的注意。看著這些日怪的腳印,裡頭還夾著圓圓的印兒。看著新的腳印,這是剛剛出來的啊。寶成仗著腦袋東看西看,沒看見什麼。門口的村裡路過的人越來越多了,寶成也開始有招呼買東西的人了。沒多長工夫就有草綠色吉普車停在了大門口,是大哥來了。

進成說,三哥你說你看見的,會不會是娘娘拄著她的柺棍子去看你了?地上那個圓圓的印兒正好就是柺棍兒杵在地上的印兒。進成說完這句話,自己捂住了嘴。大家都不出聲了,因為如果是真的娘娘去過,來回幾十裡地,老孃娘怎麼可能趕的過去。換句話說,興許那個時候,娘娘她老人家早就是黃泉路上的一個了。

潤成說,大家心裡想的是對的。我們看到了黑影也好,聽見的聲音也好,就怕都是跟娘娘走了這件事有關的。寶成坐起來跟潤成說,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麼日怪的事。

潤成說何止是日怪,還是件兇險的事。接著潤成就給三個弟兄說了自己看棒子地的事情。說到山豬對著他,而有個黑影出來嚇跑了山豬的事時,進成說肯定就是娘娘保護了你。潤成點點頭,說現在想來不是娘娘還能是誰啊。照著你們說的,娘娘就是我們弟兄四個都招呼到了。老人家走的時候不放心我們四個,每個都看了一邊。

大哥嘆了一口氣,說這世上有些事實在是說不機明。進成在一邊都開始哭了起來,這下叫潤成他們心裡都不是很得爽。他擦了眼淚,為了轉移大家的心思,說了句,看看爹孃是不是又什麼要招呼我們的。

屋裡沒有聲音了,潤成起身看外頭。本來是爹孃該在的地處,沒有人啊!他扭身跟弟兄們一說,炕上的三個人一下子就跳起來,難不成又出現了日怪的事情。潤成早就衝出了西房,他幾步跑到了上院。窯洞門開著,等他看到爹孃心裡寬鬆下來。可是娘說的話叫他感覺日怪。

娘跟爹說,她帶著兒子從外地來,跟他過了一輩子。可是死了以後沒法只埋在這邊,要知道那邊老家還有個年紀輕輕就屈死的男人,等著她。兩邊都舍不下,那就只好單獨埋個地處吧。娘抬頭跟潤成說,大楞你聽見了沒有。

潤成心裡頭咯噔一下,自己明明是潤成,娘怎麼叫他爹的名字。潤成叫了一聲娘,娘應聲了。感覺周圍煤油燈的光一下子就亮起來了,潤成記起他剛看見爹孃時,窯洞裡的光沒喲這麼亮,甚至還有些發綠像是沒有裡摻過水一樣。

後頭跟過來的弟兄們看見了爹孃在窯洞裡,都放心下來。爹孃叫他們回去接著睡吧,沒事,就是進來拾掇些東西。四個人又回到了西房裡重新睡下了。

潤成跟三個人說,鬧不好家裡還的重新給娘娘選墳地。這句話叫炕上的人們都瞪大眼看著潤成,潤成說只真的。接著他把自己剛剛聽到爹孃的對話告訴了他們。潤成說,娘是一開始就跟爹在一搭的。反倒是娘娘是帶著爹從北邊的地處跑日本人的返到的官莊,才跟著爺爺過的日子。所以潤成聽見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是娘給爹說的,而是娘娘接著孃的口跟爹說的。可是潤成回想,看起來爹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處。也就是說,爹好像也是爺爺上了身的感覺。潤成又說到娘叫他爹大楞的名字,這叫人不得不信是爺爺孃娘回來了。

要不要跟爹他們說,潤成覺得看剛剛爹孃的樣子,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兩個老人回來的事。這個事情其實說到底就是,叫不叫兩個老人合葬的事。不合葬吧,是不合乎官莊一帶的規矩的。再說,爺爺秦二貨跟娘娘過了大半輩子,不合葬不合適。可是照著娘娘回來說的話,不停她老人家的也不行。還是要跟爹說這件事,由他來做決定。

這邊潤成他們正在想著要不要告訴爹這件事,結果外頭傳來了爹撕心裂肺的聲音。他是在叫娘,難不成是娘娘回來了?潤成知道爹沒了親孃是很難受,可是不會是這種聲音。容不得多想,他本來就沒有脫衣裳,一咕嚕下地衝了出去。

爹跪在娘跟前,搗蒜一樣磕著頭。娘盤腿坐著,閉著眼,臉上都是哭出來的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爹怎麼給娘跪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