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柔剛一衝出大門,朱世澤便在他面前揮動雙臂,大聲呼喊:“快走!繼續前進!快走!”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他竟然出現在這裡?吳愁厭惡許柔打電話給朱世澤。吳愁試圖收回這種情緒,吳愁永遠無法對許柔心生恨意,但老天,她確實惹惱了吳愁。
“沒人歡迎你來到這裡。”吳愁說,與那男子對話時,吳愁的唇齒間似乎失去了感覺。
吳愁的雙眼猶如烈火般燃燒。許柔在哪裡?她已離去嗎?吳愁心想她應該是已經離開這棟破房子了,但現在他也深感困惑:她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她從一開始就在這裡嗎?吳愁的頭腦裡像是裝著滿滿的漿糊,整個人都糊里糊塗的了。
“你希望我和這房子一同化為灰燼嗎?”吳愁問。一個年輕的朱世澤,曾經坐在吳愁母親家的火爐邊,閱讀著書籍,那畫面清晰地浮現在吳愁的腦海。“那時,他為什麼要為我讀書?”
吳愁的心中一片混亂。此刻的朱世澤緊緊地盯著吳愁,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打火機的金屬邊緣刺痛了吳愁拇指上粗糙的面板,但他仍舊輕彈著打火機。
“是的,我希望你將這房子燒燬。或許那樣,你便能找到一絲安寧。”
吳愁想要確認他是不是在對吳愁大聲於著反話,但吳愁幾乎聽不清楚,更不用說去衡量他的聲音大小了。他竟然允許吳愁將這些混亂的東西一併燒燬?
誰說吳愁一定需要這個男人允許該做什麼不做什麼?
“我只能仰望著你,是嗎?我他媽的沒問過你!”吳愁將火焰引向沙發扶手,等待火焰將其吞噬。他等待著那吞噬一切的火焰將這一切摧毀。
“我是你的一件傑作,對吧?”吳愁對那位自稱是吳愁親生父親的人說。
“這行不通。”他說。
吳愁伸手拿起一本放在盒子上的舊雜誌,將火焰引向書頁的一角。書頁立即被點燃。吳愁注視著火焰在書頁上蔓延,然後將燃燒的雜誌扔向沙發。火焰迅雷吞噬了沙發,他將永生銘記這一刻,那些記憶和那堆廢墟一同化為灰燼的這一刻。
隨後,二鍋頭酒的痕跡在扭曲的火光中燃燒。吳愁幾乎無法跟上火焰在地毯上的舞動,它們輕彈、破裂,發出最令人安心的聲響。色彩斑斕,瘋狂至極,它們憤怒地侵蝕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在火焰的咆哮聲中,朱世澤大喊:“你滿意了嗎?”
“但許柔不會滿意,她會為我破壞了房子而感到難過。”
吳愁環視煙霧瀰漫的房間,模糊不清。
“如果她在這裡,她會遭遇什麼……”
“她會很安全,”朱世澤向吳愁保證。
“真的嗎?”吳愁恨他。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許柔還在這嗎?他在說謊嗎?
但吳愁隨即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遠離了這個地方,遠離了吳愁的毀滅。如果這個人真的將吳愁養育成人,吳愁就不會變得如此惡劣,不會傷害如此多的人,特別是他自已。
吳愁從未有過傷害他的念頭,然而,命運似乎總愛與他開玩笑,\"當我們母子倆遭受苦難時,你那時究竟身在什麼地方?\" 吳愁質問道。
吳愁的內心渴望著火焰的肆虐,卻無奈那小屋因體積之限,始終無法被徹底吞噬。或許,在某個隱秘的角落,吳愁還藏匿著另一瓶助燃之物。他的思緒混亂,記憶模糊,火焰的微弱與他內心的怒火完全不成比例,吳愁渴望更多,渴望徹底的釋放。
\"許柔和仲麗麗此刻正身處酒店之中。我們必須趕在消防隊來之前離開,否則你將陷入危險。\"
\"不,告訴我,那晚你到底在哪裡?\" 房間彷彿開始旋轉,熱浪讓吳愁窒息。
朱世澤面露震驚,身形一頓,筆直地站立,\"什麼?我根本不在場,吳愁!我當時在濱海。我絕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在你媽身上!但是,吳愁,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他急切地呼喊。
吳愁卻只想看著這火焰熊熊燃燒,將一切化為烏有。
\"罷了,反正已成事實,\" 吳愁嘆息道,身體愈發沉重。他或許應該坐下,但腦海中的畫面卻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她被殘忍地摧殘,他們一個個與她糾纏,無盡的折磨……\" 吳愁的胸痛得難以忍受,他恨不得將一切都掏出來,以解心頭之恨。在遇到她之前,生活本是如此簡單,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害到他。然而,現在這一切卻如同利刃般刺痛著他,他學會了壓抑,直到她讓他……讓她自已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淵。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沒能阻止這一切!\"
吳愁抬起頭,淚水滑落。他不敢閉眼,因為一閉眼,那些畫面就會如潮水般湧來,年復一年,無休無止。
窗外,閃爍的藍光傾瀉而入,映照在房間內的每一寸玻璃上,打斷了吳愁的沉思。警笛聲震耳欲聾,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震碎。
朱世澤焦急地呼喊,\"快走!從後門出去,上我的車!立刻離開!\"
吳愁搖搖晃晃,房間彷彿加速旋轉,警笛聲刺耳欲聾。在吳愁來得及反應之前,朱世澤已經將他推離客廳,穿過廚房,從後門逃出。吳愁試圖反抗,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冷風襲來,讓他頭暈目眩,最終跌坐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去巷子裡找我的車……\" 吳愁在消失之前模糊地想到許柔說過的話。
幾經掙扎,吳愁終於爬到門邊,試圖開啟廚房的後門,卻發現它已被緊緊鎖住。門內,傳來嘈雜的喊聲和嗡嗡的噪音。這究竟是什麼?
吳愁從口袋中掏出手機,螢幕上閃爍著許柔的名字。他面臨著兩個選擇:要麼去巷子裡找車,面對她;要麼進去,被逮捕。他凝視著螢幕上她模糊的臉龐,心中已有了決定。
吳愁心頭充滿困惑,卻不知道為什麼,吳愁竟然成功撥通了許柔的電話。
“你沒事吧?”她對著話筒大聲詢問。
“在街角,墓碑前等我。”吳愁說。
“萬年祥今天是不是娶了我媽媽?我不希望是這樣。”
“你不會希望她孤獨終老。我知道你愛她,她依然是你的母親。”許柔的話語在吳愁腦海中迴響。很好,現在他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
“完美,完美結局。”吳愁說。
吳愁踉踉蹌蹌來到了家附近的街角,背後的墓地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遠處閃爍的藍光。不久,一輛黑色的大眾車停在他面前,吳愁幾乎未等車門完全關上便匆匆上車。不知道許柔是如何弄來這車的?
“去哪裡?”她的聲音沙啞,試圖抑制住抽泣,但失敗了。
“不遠了——”吳愁眼神沉重——“這裡的地方,夜深人靜……沒有什麼開門的……”
吳愁閉上眼睛,一切彷彿都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警笛聲將吳愁從夢中驚醒。他聽到喧囂聲,頭撞上了車頂。
“車?為什麼我會在車裡?”
吳愁回過頭,看到許柔坐在駕駛座上,閉著眼睛,雙腿蜷縮在身前。他立刻聯想到一隻昏昏欲睡的小貓。吳愁的頭彷彿要爆炸。他喝得太多了。
現在是白天,太陽躲在雲層後面,天空灰暗沉悶。儀表盤上的時鐘顯示還有十分鐘到七點。吳愁不記得他們為何停在停車場,努力回想自已是如何上了車。
周圍沒有警車或警笛聲,他一定是在夢中聽到了它們。吳愁的頭還在昏昏沉沉的,當他拉起襯衫擦拭臉頰時,濃重的煙味撲鼻而來。
燃燒的沙發和吳愁哭泣的身影在他腦海中閃現。他試圖將這些片段拼湊起來,但依然昏昏沉沉。
在許柔身邊,吳愁激動得難以自持,她的眼睛在睜開前顫抖著。吳愁不知道她昨晚看到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已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但他知道她現在的目光讓他希望自已能與那所房子一同化為灰燼。昨晚母親家的那些畫面在他腦海中閃現。
“許柔,我——”吳愁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他的思緒混亂,嘴巴也似乎不聽使喚。
朱迪那泛著蒼白光澤的秀髮,以及朱世澤將他自母親家後門推搡而出的情形,彷彿拼湊起了他記憶深處遺失的碎片。
“你還好嗎?”許柔的聲音溫婉中帶著幾分沙啞。吳愁可以看出,她的嗓音已是接近啞然。
吳愁凝視著她的面龐,她的問題令他感到困惑。”嗯,是嗎?你是誰?我似乎記不得太多的夜晚。” 地獄,無論是白晝還是黑夜,吳愁都明白她理應對自已心懷憤怒。
她緩緩地點頭,她的雙眸與吳愁一樣在探尋著答案。
“警察來了……”吳愁在記憶中搜尋,“房子失火了……我們在哪裡?”
吳愁望向窗外,努力尋找線索,警察們在何處。
許柔輕咳一聲,透過擋風玻璃向前方凝視。她必定有過好多尖叫,或是哭泣,或許兩者交替,以至於她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我不知道該把車開到什麼地方,你沉睡不醒,我只能繼續駕車,但我疲憊至極,我最後不得不找個合適的地方,把車停在了路邊。”
許柔的雙眼紅腫,濃重的眼妝在眼下暈染開來,她的唇瓣乾裂而皸裂。幾乎讓人認不出,儘管依舊美麗,但吳愁覺得自已已將她的美麗耗盡。
現在,注視著她,吳愁發現她面頰上缺少了往日的溫暖,她的眼中失去了光澤,她豐潤的唇瓣不再帶有笑意。曾經那個為他人而活的美麗女孩,那個在萬事萬物中都能尋找到美好一面的女孩,這個甚至在吳愁身上也能找到閃光點的女孩,如今卻只剩下一個空殼,一雙空洞的眼睛此刻正凝視著吳愁。
“我現在很噁心,就要吐了,”吳愁聲音哽咽,一邊拉開副駕座的車門。所有的二鍋頭,所有的啤酒,以及吳愁所有的過錯,都隨著他的嘔吐濺落在了混凝土上,直至只剩下滿心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