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小心地將這個金屬片收到袖中，步履維艱地朝著執傘那人走去。
越離越近，周遭的空氣和光亮都稀薄了不少，那股冷冽的壓迫感籠罩著他，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十六月離傘還有一步之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轉眼間他便踉蹌著撲進一個寬闊強硬的懷抱，絲絲帶著薄荷清涼的木質香和樹脂香竄入鼻中，那是廣藿香的氣味，苦澀且深沉。
“我艹！你踏馬乾啥！一來就動手動腳的！”十六月在那股強勁的力道下劇烈掙扎，可最後也沒掙扎出去，
一隻手正緊箍他的腰身，讓他動彈不得，只能仰頭瞪著那人凌厲的下頜線大罵,
“媽的，死變態!還不趕緊放開你老子！”
黑色的油紙傘落在雪中，鬱蒼野雙手緊扣他的肩頭，將他拉離自己的胸膛，黑沉銳利的眸子盯著他的臉審視半晌，才開口沉聲問道：“我是誰？”
“嚯！”十六月甩開額前掉落的礙眼髮絲，冷嘲一笑，破口大罵：“你是誰我怎麼知道！真是奇怪，你踏馬誰啊，誰都要記得你這張棺材臉，你又不是百元大鈔！”
鬱蒼野倒是沒生氣，端詳著這張日夜難忘的臉，覺得疑惑，
以前的陵澤不是這樣一踩尾巴就炸毛的人，而是見著他，一雙桃花眼便笑眯了起來，眼尾微紅，欣喜地喊著他“蒼野哥哥。”
他無奈嘆息，語氣和緩，又說道：“真不記得了？”
被人盯著的感覺真不好，尤其是被一個死變態！臭男人!
十六月沒好氣道，“記得個毛線！老子的腦容量有限，沒地方塞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鬱蒼野垂著的寒眸閃過痛色，在嘴裡將“無關緊要”這四個字回味了好幾遍，才又開了口，“老祖宗說你不傻還失憶了，看來是真的。”
不然怎麼對他話裡帶刺，不待見。
失憶？也不知道傅夜白這個奸商亂給他貼了些什麼標籤，也只能順著走，萬一露餡兒可不好。
“老祖宗？真他媽不要臉。果然沾親帶故的，一副死德行。”十六月沒好氣地連著傅夜白一起罵了，艱難轉頭朝茫茫白雪中望去，鬼影子都沒了，心中更氣。
但仔細一想，也就十天換幾百年，怎麼想怎麼划算。
心中好一通謀劃，只要這人不過分，這幾天好好享受一番闊綽的生活，也不錯。
大雪劈頭蓋臉地往兩人身上倒，十六月哆嗦著大聲嚷嚷，“眼瞎啊，那麼大雪就站這外面，你要死也不能拉上我啊，艹。”
鬱蒼野放開一隻手，就想抬手給他拭去發上的白雪，十六月看著那越靠越近的大手，一陣惡寒，趕緊抬手截斷，“誒誒誒，我自己來！不要動手動腳！保持安全距離！”
說著胡亂將雪抹了下來。
鬱蒼野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愣了兩秒，閉了閉眼才緩聲道：“先去馬車上。”
十六月偏頭向前方看去，一輛裝飾低調中帶著張揚的寬大馬車就立在不遠處，而且旁邊還站著身披鎧甲，手握刀劍的將士。
十六月縮了頭，偷偷抬眼觀察這人的神情，暗自想道“剛才自己那麼罵他，沒生氣吧，不會叫人把他砍了吧？”
鬱蒼野見他一副如臨大敵又戰戰兢兢的模樣，沉聲一笑，“你看什麼？”
“咳咳.......”十六月輕咳一聲，挺直了胸膛，“沒看什麼，帶路帶路，這冰天雪地的，凍死勞資了。”
鬱蒼野看著他凍得通紅的手，抬手就抓進了手掌心，連拖帶拽地將人帶上了馬車。
“放開我，放開我！都說了不要動手動腳的，你這人太沒有禮貌了吧！”
十六月一邊掙扎一邊大罵，可手腕上的力道分毫不減，直到被塞進了寬大溫暖的馬車，手上的禁錮才消失。
十六月坐在一張梨花木榻，華美的木榻寬敞，足以躺下一個一米八九男人。
十六月一手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拿著憤怒地眼神瞪著面前的人。
馬車緩緩行進，四平八穩。
他們中間隔著梨花木桌，木桌上是水霧繚繞的茶盞。
十六月瞪他，鬱蒼野也不惱，向日冰冷陰鷙的眸也露出點點柔情，就這樣看著他，相互不語。
十六月被那雙意味不明的眸子盯著心裡發慌，先敗下陣來。
四處瞅瞅摸摸，
真他媽有錢！
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水，摸了摸鼻子，指著一個茶杯，頤指氣使道：“這個，你喝一口。”
鬱蒼野看看茶杯，又看看他，“為何？”
十六月不耐煩道：“話那麼多，叫你喝你就喝！婆婆媽媽的，萬一你給我下藥呢，我好歹也算天山一枝花！”
鬱蒼野垂下頭，臉色慘白，許久才拿起十六身前的那杯茶，抿了一口。
十六月眼疾手快地又將茶杯奪了過來，睜大眼問道：“喝了？”
鬱蒼野面無表情道：“喝了......你放心，沒毒。”
十六月撇撇嘴，又觀察了鬱蒼野好一會兒才錯過那人碰過的位置，將茶中的熱水一飲而盡。
乾涸的嗓子終於舒坦了些，十六月又不客氣地連著倒了好幾杯。
車廂內燃著炭火，溫暖如春，連著幹了好幾杯熱茶的十六月出了一身汗，忙脫下身上的大氅，頭上的長冠也搖搖欲墜。
鬱蒼野看他一身黑色道袍，忍不住問道：“這些年你都做什麼營身？”
十六月隨口接道：“嗯......在街上給人算命。”
鬱蒼野皺了皺眉，又說道：“老祖宗說你去了道觀？”
十六月轉了轉眼珠子，隨意掰扯道：“偶爾出去掙點外快啊，道觀一貧如洗，吃飯的錢都沒有，生活很緊張的。”
鬱蒼野的眼中劃過一抹心疼的情緒，“以後不會了，不會讓你受苦了。”
十六月不耐煩地擺擺手，不怎麼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
說著就躺在榻上，拿背對著人，將大氅蓋在身上，又含糊說道：“別搞我......不要動手動腳的，讓老子睡會兒......踏馬的，真是飽暖思淫慾，啊呸，周公......一會兒我醒了要吃飯......別餓著我兒子......”
聲音越來越低，然後是淺淺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