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是好心。
陳文龍也知道,可是她不該在孩子的面前說這些。
或許她在醫院裡見了太多無奈之下的選擇了。
大多數人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法保證,再負擔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
不僅幹不了活還要白白浪費家裡的糧食,簡直雪上加霜。
換誰都要想一想猶豫一下的,哪怕感情再好。
要是因為救了一個人導致全家都活不下去了,那豈不是更遭孽。
陳文龍眼睜睜的看著,聽著護士的話。
顧曉祁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好像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這些事是沒法苛責陳文龍的,就算他現在反悔走人,也沒人能說什麼。
但陳文龍沒有猶豫,甚至拿錢的手都沒有停頓。
他太知道父親對於這樣的孩子來說的意義了。
他漂泊在他鄉,不被人容納接受。
每天食不果腹,過得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般已經夠慘了。
如果再讓他放棄他的最後一點慰藉,最後一點希望,這無異於也是要了他的命。
“救吧,盡力而為.”
陳文龍笑著對顧曉祁眨眨眼睛,示意他安心。
但他沒法一直呆在這,剛才跟桂嬸撒了謊,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大嘴巴的到處亂說。
要是讓何思雨知道,只怕要擔心死。
可是讓顧曉祁這麼個小孩一個人呆在這也不是個事。
陳文龍把顧曉祁支去了手術室門口,又回來找護士。
雖然說這護士話多,但至少能證明她是個挺有同理心的好人。
“護士,我有個事兒想拜託你.”
“我送來的那個朋友啊,他情況很複雜,打了很多年光棍,好不容易討了個老婆,還是個騙子.”
“生下那小孩之後,就帶著他所有的錢財跑了,還把他房子燒了.”
“這爺倆現在住在一個破茅草屋裡,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你看看給倆人餓的.”
“又偏偏有點傲氣,平常也不樂意接受我的幫助.”
“但我這會又有點事必須要回去.”
“所以,我這是二十塊錢。
你晚上看看給孩子安排個床位,不用太好能睡就行.”
“到飯點了,給他拿點飯。
就直接說醫院提供的就行,不然這孩子不吃.”
護士被這爺倆驚心動魄的悲慘故事嚇得眼睛都瞪大了。
嫉惡如仇的說:“哎,同志你真是個好人啊,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叮囑了護士,又去反覆叮囑了顧曉祁。
不要亂跑,不要跟陌生人走,有什麼問題去找護士,再三保證了還會回來之後。
陳文龍問護士要了一卷紗布,給自己的胸口繞了一圈。
才趕著驢車病病歪歪的回了村裡。
桂嬸正在村門口翹首以盼呢,生怕陳文龍回來的時候已經把驢罵了。
雖然明知道陳文龍看不上這幾個錢,但她還是擔心。
“陳知青!你回來啦!”
“啊,是啊.”
陳文龍語氣虛弱。
“不好意思啊,桂嬸,下午醫院人太多了,耽擱了會.”
說著還假裝不經意的露出了胸口的紗布。
“喲,還包紮了啊,這麼嚴重啊,沒事吧?”
“沒事,醫生說修養兩天就好了。
謝謝啊,桂嬸.”
“哦,對了,你沒把這事跟思雨說吧?”
桂嬸眼神閃躲。
“沒,沒說.”
只是沒跟何思雨說,但是下午自己碰到的每個人都知道,陳文龍借了他們家的驢車。
天知道桂嬸下午有多後悔。
怎麼借的時候一股熱血上頭,什麼都沒想就借出去了呢。
這也怪不得她,知道的人多了。
要是驢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自己要起賠償來還方便點呢。
桂嬸心裡想的十分理直氣壯。
面上卻還是笑嘻嘻。
“你和思雨可真是恩愛啊,你放心吧,我沒說,你趕緊回家吧.”
別人有沒有傳到她耳朵裡就不知道了。
陳文龍聽她語氣就不對勁,回家一看果然何思雨呆坐在院子裡,眼眶紅紅的。
“思雨!”
“文龍!你沒事吧!他們都說你受了好重的傷,渾身都是血,還一個人上城裡去了.”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何思雨聲淚俱下。
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捶了陳文龍兩下,卻沒用什麼力氣。
陳文龍知道她知道肯定會著急,又不能命令禁止叫桂嬸不能說出去。
可是當時情況緊急也實在沒時間特地回來跟何思雨解釋。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陳文龍的大手握住何思雨的拳頭。
“咱們進去說.”
陳文龍警覺的看了眼周圍,又將門合上了。
“好啦好啦,別哭啦,哭久了眼睛疼,一會我幫你用熱毛巾敷一敷.”
“我真的沒事,不信你摸.”
陳文龍拉著何思雨的手往胸口的繃帶上放。
那繃帶上乾乾淨淨的,沒有血跡也沒有藥味。
何思雨鬆了口氣,隨後又怒上心頭,又錘了陳文龍一下。
“氣死我了!你怎麼可以拿自己的身體開這樣的玩笑!我差點都要急死了!”
“我錯了,我錯了,之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今天實在是事發突然,我一下沒顧得上才這樣的.”
“我今天救了個人.”
“啊?救了什麼人?”
何思雨聯想到陳文龍剛才的表現,很自然的覺得這個人肯定不一般。
陳文龍也知道那人不一般,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是後山那個.”
“天哪?你怎麼繞到那裡去,怎麼跟他們扯上關係的!那,那可不是什麼好人.”
何思雨大驚失色。
其實她也沒有親眼見過那些,只是人云亦云。
所有人都不喜歡的人,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思雨,一個人的好壞,難道是在別人嘴裡的嗎?”
“外面的人也說過我不好,說我對不起你,又說我是什麼反動分子,可是那些事我都沒有做過.”
“難道別人嘴裡說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何思雨聽完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