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永生之道自古便是浩渺如雲,古來尋之者無數,聞得者寥寥。
秦始皇舉傾國之力遍尋宇內,結果如何,秦時明月猶在,不見當年人傑。
求一人長生尚且如此,遑論要得一支永生軍隊呢......
小耗子自是不懂這許多,他按照老者的指引抖落著周身筋骨,轉眼間就又出落成了個光溜溜的少年模樣。
“去他們身上扒件衣裳套上,從今日起,你要學會裝扮成人的模樣。”
老者雖困於腌臢殘疾,卻不失昔日氣概風骨,繼續說道:“你我所剩時日有限,接下來我傳授給你的一切,你必須潛心研習,融會貫通。”
所幸耗子少年並非似老者揶揄中所言那般蠢鈍,實際上反而聰敏過人,獨具慧根,在老者的教導下,很快便能似模似樣地像個真正的青蔥少年般舉止行為。
雖然他那瘦削孱弱的身體還是不太穩定,一旦受到驚嚇或者呵斥,還是會“倏”地變回耗子模樣,但是所學之業當真日漸精進,不足兩天已然可以和老者對話自如。
老人表面上嚴厲苛責,內心卻也滿懷安慰,心道:
也不知是這小耗子的幸或不幸,在此等窘困交加之時,竟然讓我東拼西湊攢出一顆小小的匯靈丹......
這小東西倒也不負機緣,當真憑著這顆小小的丹丸......和這滿坑滿谷的生魂滋養,幻化成了人形。
只是,時間倉促,先天不足,這小耗子也不知能否完成他的使命......
少年見老者神情縹緲,不由得想到還是一隻純粹耗子的自已,第一次在丹房見到的場景——老人仙風道骨躊躇滿志,喝令一方,無敢不從——
此刻,行為逐漸像人的少年,似乎能夠讀懂境遇雲泥之別下,老人此刻的落寞——
他想著,自已一定努力、聽話,潛心學藝,強大起來,帶著老人逃出生天,此後供養侍奉老人,直至壽終正寢。
小耗子的腦子純粹而美好——他覺得老人偷偷餵給他一顆藥丸,就可以讓他從小耗子變成人,既如此,肯定也會有一種藥丸能讓老人重新長出手腳四肢,自已努力研習,一定要煉岀此物......
時光繾綣,轉眼間一月有餘,地牢之外的陵安城硝煙四起,兵戈交加,大宸一朝的江山危如累卵。
地牢內一如往昔,老者每天會被黑袍人帶走一兩個時辰,此時少年就又變回了瑟縮在角落裡的小耗子,直到老人重新回到地牢。
疲憊困頓不堪的老人見狀,起初還會強撐著精神頭呵斥少年不堪大用。
逐漸地,老人像是被抽走了精魂,緩上好一陣子才能恢復意識,也只是無力地望著少年嘆氣道,“真不知能不能指望得上你個小耗子......”
每當這種時候,少年總是一副侷促模樣,欲言又止——老人並沒有傳授給他小耗子心心念唸的煉丹術,單單隻傳授了他“針法”。
地牢裡那些個不吃不喝也未腐朽糜爛,卻了無生機的活死人,成了小耗子學習所用的教具。
小耗子也由最初顫顫巍巍不敢施針,練到了爐火純青,指哪打哪。
“可是師父,針法並不能讓你重新生長出肢體啊......”
終於有一天,少年囁嚅著,小心翼翼將心中疑惑宣之於口。
不料卻引來老人雷霆之怒,破口大罵,“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當你自已是什麼東西,你還有那麼多想法。”
少年被老人的呵斥嚇得瑟縮在角落抖如篩糠,此番又是一副老人不待見的做派,最終少年還是強忍淚水,在老人的斥責聲中對著“靶子”不停揮針練習。
“別的沒學會,為人優柔多情這一點倒是無師自通,不堪大用!”
日子長成,伴隨著老人的呵斥責難,又過了一個月,少年的針又穩又準。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老人兢兢業業焚膏繼晷地逼迫他學習“針法”,理由和目的到底是什麼,直到這一天——
老人形容憔悴,猶如枯槁,他費勁心力將一隻白色耗子藏在衣服裡,艱難地用傷痕累累的右手蘸著自已的鮮血在衣襟內裡畫了個符籙,斂去了小耗子的氣息。
小耗子猶如一片落葉,輕飄飄地掩在老者懷中,隨著老者一道被黑袍人拖出地牢,一路到了那個他初見老人的地方——丹房。
不同的是,此刻這裡已經沒有任何煉丹器具,也沒了藥石氣息,取而代之,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和腐敗氣息。
老人被安頓在原本陳設丹爐的位置,正是整個空間的正中心,四周環繞了一圈被繩索鐵鏈束縛住的精壯青年。
他們額頭封著符紙,正隨著呼吸起伏,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更沒有任何掙扎。
但是從他們或驚恐或憤怒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些人和地牢中的活死人不同,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
在老人的注視下,一個黑袍人衣袖一抖,兩道寒光自袖口迅疾而出,直奔老人正對面立著的精壯男子兩處枕骨而去——
“噗噗”兩聲過後,男子頭部濺起一片殷紅的血霧,兩根三寸長的釘子凜凜沒入漢子頭骨。
只見那人雙目眥裂,爆滿血絲,全身經絡鼓起,周深上下漲成紫紅色......像是痛到了極致,卻依舊紋絲不動,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