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語氣很重,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相當認真的,可惜的是躲在門背後的章綽顯然沒有真的把他的話聽進耳朵裡去。
那張帶著皺紋的臉只是不以為意地在老大的臉上一掃,遮擋圓形觀察窗的那塊簾子就被從裡面放下了。
“行了,知道了,”章綽慢悠悠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而且聽得出已經越來越遠,“你不要以為你的這些話能夠威脅到我,你當然可以做出一些錯誤的決定,但你也要明白,到那種時候報酬變得大打折扣可就不是我的問題了而是你們失職的代價。”
腳步聲走遠,林深聽到章綽到了屋子裡面,像是往柔軟的床上一坐,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而眼前聽完這些話的老大,眼睛噌一下噴出火來,他的一隻手握成了拳頭,似乎下意識想要往門上打去,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只是非常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跟眼前這道門拉開一定的距離,才開始嘗試平復自己的心情。
“老大……”
拿相機的年輕男人為難地看看自己身旁的人,又低下頭看了一眼被塞了一半在門邊,但是並沒有被章綽抽走的相紙。
老大抬手,讓他暫時不要說話,兩個人從林深面前快速穿過,又重新回到了船艙的內部。
林深悄聲跟在他們旁邊,就見老大把手壓在自己的胸口之上,又深呼吸了幾個來回,終於把情緒平復下去一些之後,才道:“他不知道。”
“啊,什麼?”跟在他旁邊的男人一時間沒有能理解他的意思。
老大抬起眼,順著樓梯朝上看去,那道緊閉的門被兩側的玻璃窗照亮,但又偏偏剛好照不到上面被內部窗簾遮擋住的圓形觀察窗,給人一種陰沉壓抑的感覺。
“我最開始以為是他偷偷揹著所有人,又自己單獨接了一門不一樣的生意,才導致船上出現如今的奇怪情況,可是從他的態度上來看,他跟之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區別,所以或許在他的概念裡,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否則他沒必要可以不說,連照片都不看。”
老大說到這裡,雙手抱胸靠在冰冷的牆面上,“他這個人,可以不在乎我們的命,也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個在船上工作的人的命,但是他自己的,還有他那些錢袋子的命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如果真的是因為他偷偷接了什麼生意,從而導致船上出現了問題,他要擔心的事情可就多了,很顯然他沒有這個方向的想法。”
“可是老大,你不跟他說了船上工作的人舉止奇怪的事情了嗎?他就不會考慮一下?”年輕男人眉毛往下一壓,有些不理解。
“你沒怎麼跟他接觸過,可能不瞭解,”老大笑了,從鼻子裡撥出一口氣,“除非事情真真實實發生在他面前,否則他是不會相信任何一個人的話的,就算把照片放到他面前,他也能給出千萬種解釋的理由來,他只相信他自己,船上的人也不過是因為這船出海給的報酬高,捏著鼻子才來的,養家餬口罷了,能忍則忍……他不可能不清楚這些人對他有多大的意見,有奇怪的舉止和言論也不奇怪,可是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敢做,所以他根本不在乎。”
年輕男人捏了捏手裡的拍立得,眨眨眼睛,“那老大你還拿照片來給他幹什麼,這不是白費嘴皮子嗎?他剛才那種態度,我都差點想直接破門而入給他兩拳了。”
“我擔心他礙事,”老大眯了一下眼睛,肩頭的對講機裡流出沙沙的聲音,“如果他真的徹頭徹尾什麼都不知道的話,等船上真的出現什麼問題,他的性格和做事方法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妨礙,畢竟在他眼裡只有他和那些客人才能稱得上是人……所以現在不管他信不信,我都要先把這種訊息放到他耳朵裡,如果之後真的會發生什麼,至少能給他個想象和考慮的空間,我不期望他到時候一定能做出什麼正確的判斷,哪怕只是因為想起這件事遲疑那麼一會兒,都已經夠了。”
沙沙——
滋——
對講機裡的聲音逐漸變大,年輕男人朝老大的肩頭看了一眼,接著就聽到裡面傳來了聲音。
“老大……沒有了,你快回來。”
對講機對面的說話聲帶著一種難以理解的驚詫,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極力保持著該有的鎮靜,只不過對方並沒有過多進行詳細的描述,就掐斷了通訊。
老大用手扶住對講機,原本打算按住按鍵說點什麼的,但眉頭一皺又把手放下,衝身旁的年輕男人揚揚下巴,道:“我們回去。”
兩人硬質的鞋底快步踩在金屬板的地面上,發出嗒嗒嗒的響聲,他們前進的方向明顯就是來時的位置,林深瞬間就感覺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果不其然,就在他跟在兩人後面往回繞的中途,看到田松傑的身影從另一頭快速閃了過來,整個人敏捷地躍上臺面,抬頭看到林深的瞬間,那雙眼睛中透露出來的情緒,也跟對講機裡說話的人差不了多少。
只見他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側身給老大跟他的手下繼續往前走的空間,然後才轉頭看向林深,壓低聲音說道:“深哥,他不見了,那具屍體不見了,啪一下……就是眨眼的功夫。”
田松傑一邊說,一邊小幅度地搖頭,然後跟著林深的腳步一起返回,“既不是突然爆炸,也感覺不到是被什麼東西吞噬,他就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憑空消失了。”
林深眉頭一蹙,問道:“那血呢?”
“血還在地上,”田松傑回答,“但也只有那一灘血在地上了,血泊周圍沒有拖行的痕跡,也沒有血液滴落留下的血點,所以也不可能是這個人的屍體突然變得透明然後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抬走了,更何況,真的有那樣的東西的話,我不可能感覺不到,他就是那麼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