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有意思了,”林深摸了摸下巴,“看起來是失敗之後還沒有死心,就算你已經平安出生她仍然還在想辦法要把你替代掉,為此甚至不知道去哪兒撿了一個孩子回來,想效仿用在孕婦身上的相同方法,用你的死給他重新換條命。”
“但是她沒能成功。”莫爻輕聲道。
林深搖搖頭,回答:“那也不一定,畢竟你看到他把藥喝下去一些了,而他的身體真的好起來了,不是嗎?或許就是你當時看到了那一幕,心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要救他的想法,真的把他給救了呢?”
這樣的想法莫爻似乎從來沒有過,被林深說出來之後,反倒是讓她愣住了。
“你被扔下井裡沒死,也許是有來自鬼子母神的影響,那麼你身上既然有它的一隻眼睛,你當時冒出來的強烈想法,難道就不會產生什麼影響嗎?”林深說著,上下開始打量莫爻,“我覺得或許就是身為‘人’的你已經沉到井下了,而再次爬出來的你,就跟以前不同了,你後面掌握的力量也不會是憑空而來對嗎?”
莫爻低下頭,她不說話,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兩隻手很自然地垂下來,盯著自己的腳尖一直看。
終於在沉默了快一分多鐘之後,她才又重新抬起頭來,直視著林深眼睛,“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鑰匙是不是不完整的?”
“對,”莫爻點了點頭,輕輕扯了一下嘴角,“那把鑰匙從我把它分開的時候就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那部分是我在等她來,所以不應該有任何人來到我這裡,把盒子開啟的,雖然不完整的鑰匙並不影響開啟木盒子的鎖,但我能夠由此判斷開盒子的究竟是什麼人。”
“那如果錯誤的人開了盒子呢?”這個結果林深其實是知道的,但他還是問出了口。
莫爻注視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身後趴著一動不動的莫家母子,道:“你不是應該看到了嗎?誰開盒子,我就會要誰死……如果威脅和恐懼不足夠的話,剩下的那些人是很難被嚇跑的……”
她說著低下了頭,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慢慢將十指合攏,“所以我身上是有人命的,這樣的理由,應該足夠讓你結束我本就不應該延續的生命了吧?”
林深眼睛一眯,沒答話。
他不清楚莫爻從最開始選擇這麼做,是希望其餘的人知難而退的部分多一點,還是故意這樣讓自己沾上人命,以求在現在這樣的時刻得以“被懲戒”更多一些,至少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並不輕鬆,壓抑著的痛苦之中帶著請求的意味,跟剛才表現出來的坦然完全不同。
韶妹當初做出決定的時候,有料到這樣的狀況嗎?
如果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是她,她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呢?
林深沒有接觸過除了韶妹以外的其他鬼差,甚至其實連韶妹他也不過只有過匆匆的幾次交流,他不清楚如果這件事放在當時應該被怎麼判,莫爻又應該得到怎樣的懲罰才是恰當的,要他一個剛剛接受了新身份的人,去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去留,這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莫爻注意到林深思考的表情,又再次將雙手攤開,放在棺材邊緣,“你動手吧,沒人會怪你,這個地方延續著的扭曲的噩夢早應該結束了,外面應該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吧?那麼被困在這裡的人才是最應該夢醒,去坦然接受現實才對……更何況,只要我還在活動,只要鬼子母神的那顆眼球還在為我提供力量,這個地方就不會消失不是嗎?那麼跟你同行的那些人也就沒辦法拋卻掉我朋友們的身份,慢慢想起自己是誰,就更不可能離開這裡了。”
說起自己的時候,莫爻的話顯得自責且沒有底氣,而轉而講起其他東西的時候,她又變得坦然又冷靜。
林深微微抿唇。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感覺呢?他實在是太清楚了,所以莫爻就算不說出口,他也能夠感受到這個年輕女生心裡藏著的那種自己對自己的折磨。
“如果你在這裡消失,你心裡壓著的那些事情,就會放鬆下來嗎?”
被林深這麼一問,莫爻不自覺地吸了一口氣。
她在認真思考,然後不是很確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樣的方法是不是就可以讓我坦然接受我做的所有事情,但我清楚知道,至少我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後,應該得到一個這樣的結局,過去的事情我做不到倒流時空,沒有辦法再挽回,那至少要保證結果是正確且有意義的。”
話音落下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相互對視。
田松傑不敢出聲地站在旁邊,他總覺得這兩人身上都飄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憂愁的味道,讓他沒有辦法上前,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他或許就該這麼看著,可是真的就這麼看著就行了嗎?
田松傑微微轉眸,盯著林深的臉看。
那張臉上露出來的表情,跟林深每次提到沈榷的時候幾乎是差不多的,就好像回憶裡藏著的一根刺偷偷冒了出來,在心頭狠狠紮了一下又快速消失一樣。
他覺得林深一定是從莫爻身上感受到了什麼相同或者相似的東西,才會無意識地跟她說那麼多有的沒的。
“正確且有意義……”林深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顯然他對於這樣的形容並不是很認可。
然而在短暫地沉默過後,他還是朝莫爻的方向靠近了一步,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撥出一口氣,“這件事我肯定要做,但你的這個願望會不會實現,我就不好說了……”
聽清楚這句話的時候,莫爻不由地睜大了眼睛,但當她想要張口說什麼的時候,林深的手已經沒入她的身體準確地抓住了那一個圓潤光滑帶著冰涼氣息的球體。
她張著嘴,喉嚨裡只發出了一點氣聲,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樣,一動也動不了。
“深哥……”
田松傑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見林深沒有反應,只能皺著眉又往後退了一步。
林深目光一凜,猛地一抽手,帶著那個銅製的眼球從莫爻的身體裡抽離了出來。
面前年輕的身體如同失去控制一般轟然倒地,歪著腦袋靠在棺材邊緣,沒了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