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夾雜著痛苦的呼喊在這一瞬間從鬼子母神像的口中爆發,那聲音之大完全穿透了整個地下空間,林深覺得說不定也穿過了街道,讓外面的人都聽到了。
他不知道孫縉中帶著那些人是否還在繼續往前跑,也不確定他們在聽到這樣的聲音之後會不會腳步猶豫,但他真心希望這樣的事情全都不要發生,他們只要悶頭往前跑就好了,一直跑到他們從睡夢中驚醒,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裡就夠了。
耳畔聽到了一些模糊呢喃的聲音,在仔細分辨之後,林深發現是從鬼子母神像口中吐出來的。
那聲音音調很怪,發音的方式不似世間的任何一種語言,可神奇的是林深卻覺得自己好像能夠從中捕捉到一些詞彙與短句。
他開始聽懂了,那些從最初見到、聽到,卻不知道是什麼語言。
握在手中的半截鬼子母神的手臂開始如沙子一樣風化崩塌,而對方顯然沒有因此就決定收手放棄,又或者說到了眼下這一步,放棄就等於自己去死,那當然是做不到的。
只見鬼子母神像的剩餘另一隻手又手指合攏輕輕一旋,嘴巴里就開始飛快地吐出類似咒語一般的東西,聽上去晦澀又難懂,一時間不明其意。
可這重要嗎?
林深覺得不重要。
它說什麼,做什麼,現在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它想要動手,就斷了它的手就好。
那麼它想要透過言語來控制或是生出什麼,那就讓它說不了話就好。
他不是來談判的,不是來與門後世界的這些東西和平且平等地商量如何友好相處的,他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聽對方的理由。
思緒來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林深已經整個人都爬上了石臺,剩餘的三個蠟燭就在他的腳踝邊燃燒,他能夠清晰感覺到那種刺痛順著面板往上攀升,深入骨髓,然後試圖擊打他心臟的位置,讓他停下動作來。
然而這種刀割般的感覺只要順著身體爬到他的胸口,就會被他周身縈繞著的那股清涼之氣壓下去。
於是林深不再去管雙腿上的感覺,而是直接抓住了鬼子母神像的另外一隻手,死死握住,接著就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破口處的塵土和砂礫撲簌簌地往下掉,揚起迷人眼的灰塵。
而林深反倒是再上一步,一隻腳直接才踩在了鬼子母神像的身上——那些層層疊疊蠕動著的臍帶之上,將對方強行拉到了離自己臉很近的地方。
對方似乎很怕林深傷口中流出來的血,在被強行拉近的瞬間就猛地將頭往後倒,身體拉扯著手臂同時朝後躲去,可惜它反抗和掙扎的力量顯然不如林深控制它的力量來得大,掙扎了幾次之後都沒有能成功,最終那種忌憚換成憤恨的話語從它嘴裡飄了出來。
那是些如同詛咒般的話語,但林深聽不真切,就好像自己的雙耳自動將這樣的聲音遮蔽掉了一樣。
他沒有鬆手,又用力一拽,整個人距離鬼子母神像那張大臉只有一拳的距離。
對方雙眼中不斷湧出來的黑色液體帶著極強的怨念,汙染了周圍的一整片空氣讓人難以呼吸,它們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有的被女生放出來的鬼火燒到化成了碎屑,有的落在石臺上,被蠟燭的火光暈染之後逐漸變成了一個具有模糊人形的胚胎。
這哪是孩子,這分明就是鬼子母神像本身。
或許從最開始,村民們所相信的鬼子就從來沒有過,他們所得到的都是從鬼子母神像身上分化出來的粘稠液體,吞噬掉了孕婦腹中原本正常的胎兒,將其變化成了一個個他們心目中所謂的可以傳遞香火的男孩。
然而這樣的東西真的能如他們的願傳遞香火嗎?
真正有著他們認為的與他們有血脈之聯的孩子,早已經在還沒能長成並且出生之前,就已經死去,“香火”早就斷了,又談什麼傳承?
就算這樣的“人”繼續結婚生子,誕下的也不再會是正常的孩子,而是像韶妹說的那樣,只會是散播出去的災禍罷了。
他們愚昧地盲信,自己把自己蒙在美好的幻想之中,用自己的雙手親手斷送了村子的未來,等到他們見識到結局的那一天,那麼這種殺戮與犧牲所帶來的後果只會讓他們絕望,這不又成為了鬼神最完美的食糧了嗎?
林深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他看著鬼子母神像臉上貼著的金箔已經變得斑駁,下面露出來的面板只有令人作嘔的味道。
伴隨著它說話時雙唇的蠕動,嘴角邊上不斷有黑色的小飛蟲飄出來,它們像是散播死亡的黴菌一樣在空中飄來飄去。
高舉的“獄”字印像流轉過金色的光芒,而林深臉上傷口的蔓延出去的痕跡也跟著閃過一道光。
這光似乎讓鬼子母神像生厭,就見它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金箔順著面板皺起的位置撲簌簌地往下掉。
林深一瞪眼,直接將手中的印重重地蓋在了對方的嘴巴上。
嗒!
一聲響,像是虛空之中誰敲了一下驚堂木,那聲音震耳欲聾。
敲斷了鬼子母神像嘴裡還沒有說完的話,同樣也直接敲掉了它整整半張臉。
臉上惡臭腐爛的面板像是被石化一樣變得堅硬,然後跟著迅速風化從臉上直接掉了下來,砸在石臺上,把之前那根光芒減弱的蠟燭砸得一歪,上頭的火苗直接熄滅了。
這對於鬼子母神像來說應該是極其痛苦的,儘管沒有了下半張臉,它殘存的脖頸中像是肌肉的東西收縮,從裡面擠出來劇烈呼氣的呼呼聲,身體跟著開始大幅度地扭動和搖擺,想要掙脫林深的束縛。
噌!
石臺上其中一根蠟燭的火光直接蹦了起來,飛起來的火星子擦著林深的鼻尖躍了上來,緊接著就看到鬼子母神像脖頸處的血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癒合。
“斷它根莖,別停!”女生見狀朝田松傑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只要我們斬得夠快,它復原的速度就趕不上的!動手!”
田松傑從衝到這個地下空間起,就沒空顧及女生為什麼會看得見他,最先是看到林深幾乎要被包裹進嬰兒的壁壘之中,不得不聽從女生的安排。
如今也是一樣,這些事情在這時候根本不重要。
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手臂用力一拽,臍帶被他扯得緊繃,接著女生那頭的鬼火呼地一下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