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楚看起來確實有些被孫縉中給繞暈了,他只是在對方說幾句話之後,就下意識地跟著點頭,好像腦子並沒有完全轉動起來跟著思考一樣。
直到孫縉中停下來有一會兒了,他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輕聲說道:“可是……你們倆之間至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做了夢,可我沒有,我保證我昨天晚上什麼都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更沒有做夢,只是淺眠到了今早。”
孫縉中聞言一愣,臉上的表情顯得稍稍有些失望。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費勁巴拉解釋了很多,從這一頭講到那一頭,感覺把能說的話全都說完了,結果聽到的是對方的一句“然後呢”一樣無力。
“或許那就不是夢呢?”林深開了口,抬起眼看已經走到招待所門口的其他幾人。
向黎楚使勁眨眨眼睛,“不……不是夢,那又會是什麼?”
“這個我確實無法下定論,”林深搖了搖頭,“但或許那只是其中的一種表現方式,而他們倆恰好透過做了個奇怪的夢的形式表現出來呢?我覺得孫縉中他說那麼多,實際上想要強調的並不是‘夢’這個東西,而是他們透過夢感受到的事情之間存在著相似的感覺。”
孫縉中聽著林深的話,用力地點了兩下腦袋。
向黎楚微微張嘴,看了一眼孫縉中,眉頭輕蹙。
“我可能想要表達的是,你們從這種身體上感覺到的格外真實的體驗,不管是他們透過做夢夢見的,還是你在靠近佛堂時感受到的,這才是你們的相似之處,而並非每個人都需要透過夢境表現出來,他說那一段話,我倒覺得更像是在反推那並不是夢。”
林深的話音落下的時候,向黎楚看到孫縉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用極為認真的表情看著自己,雙手無意識地微微握拳。
透過林深的話向黎楚搞清楚了一些孫縉中想要表達什麼,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就算有這樣子的推測,但又能證明什麼呢?越往細了想,反倒是越多的問題從腦海當中冒出來。
要是按照孫縉中所說的,他堅定地認為自己夢裡體驗到的那個事情是絕對真實的,他確確實實被衣櫃外面出現的什麼東西給奪走了生命,那麼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又是什麼呢?
難不成他們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向黎楚無意識地小幅度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
雖然在這裡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有一段了,可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進入這個噩夢世界之前,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裡,累得甚至連飯都沒往嘴裡送,兩隻眼睛一閉就已經到這個倒黴地方了。
當時他站在那條漆黑的小巷口,心裡的情緒除了不安和緊張之外,更多的還是他睡下之前沒好好吃上一口飯的憤怒。
雖然在噩夢世界裡他的身體並沒有留下回到家時的那種虛脫,可心理和精神上沒有那麼快調整過來。
所以他怎麼可能剛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一切時,已經是死了的狀態呢?
向黎楚覺得這有些不合理,至少他認為孫縉中所感受到的那種自己已經死亡的體驗,並不是屬於他們的,但如果不屬於他們,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覺得……哪裡還是不對……”
他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幾個字來,抬眸看向孫縉中的方向,眼睛因為思考稍稍轉了兩圈之後,才又繼續說道:“或許你的猜測裡確實有接近真實的部分,但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你是覺得,夢裡那個你確定死在衣櫃裡的人,是你自己嗎?”
這個問題反問到孫縉中的身上,他臉色一白,腦海中又冒出了夢境裡的畫面,以及昨夜的那些經歷。
只見他低下頭,牙齒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回道:“我……我當然不希望那是真的,我在醒過來的時候甚至思考過那會不會是個預知夢,預知到了我的死亡,這種想法讓我很慌張,如果真的能知道自己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死亡,對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我的精神沒有足夠強大到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然後在有限的時間裡做更多的事情。”
孫縉中稍作停頓,看到招待所的大門被元柏他們開啟,然後停下腳步嚥了一下口水,“所以我才不斷地在想,在思考這個夢究竟是什麼,我想要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一些證據來說服我自己,那不是預知我死亡的夢,那不會是我的終點,用這種方法來緩解我心裡不斷擴大的不安,所以現在的問題,就又回到了讓我卡住的位置……那是我嗎?如果不是我的話,又是誰?如果那才是我的話,現在站在這裡的是誰?”
這句話說完的瞬間,走在前面的幾個人已經陸陸續續進了招待所,只留下林深和田松傑陪著孫縉中跟向黎楚站在門口不遠處的位置。
周圍很安靜,是那種比早晨時候感受到的還要寂寥的死寂,就好像孫縉中問出的這個問題,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也為這個問題平添了許多讓人發怵的奇怪感覺。
向黎楚舔了一下自己的嘴皮子,他雙眼直勾勾盯著招待所大門的方向,感覺自己像是產生了幻覺。
特別是在聽完孫縉中最後一段話後,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眼前看到的事物。
剛才走進招待所的元柏他們,是真實的嗎?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
當一個問題從懷疑周圍變成了懷疑到自己身上,搞不清楚自我的真實性的時候,那種從腳底升起的寒意就很難靠語言跟文字來詳細描述了。
恰巧又碰上這樣陰雲密佈的天氣,手臂上的汗毛在涼風中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他只能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自己閉上眼睛睡下前做的每一個動作,他是怎麼回到自己小小的家裡的,當時穿著的外套放在了哪裡,手裡有沒有拿著什麼東西,又是怎麼直接躺倒在沙發上的,天花板上很久之前就浸水的位置是個什麼輪廓。
向黎楚想要透過強化自己腦袋中的這些畫面,來堅定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他是活著的,他只要從這裡順利離開,那就又會回到同樣讓他疲憊和厭倦的世界裡去。
但不管現實如何讓人討厭,也總比相信是自己忘了自己已經死了,不斷在這個地方可笑地徘徊要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