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林深挪動第二步的時候,他停住了。
緊跟在他身邊一起緩慢移動的邵錦蘭,也直接停了下來。
只見她忽地抬頭,用那雙不理解的眼睛看向自己,手捂著嘴巴像是想要表達什麼。
但他們都沒說話,只是默契地抬起頭去看頭頂的天空。
視線中剩下的只有被高聳的樹木遮擋住大半的天空,樹葉在微風中颯颯作響,雨滴順著這種晃動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震動雖然還在持續,卻不像剛才那般劇烈。
這種抖動把葉子上最後的雨水震落到地面,邵錦蘭環視了一圈,才隔著手指張開了口,用近乎氣聲的聲音小心地說道:“……停了?雨,停了?”
她不敢完全確定自己的感受,生怕這是某種幻覺。
可是短暫的再次觀察過後,展現在她眼前的依舊還是那片黑夜,天沒有變亮,霧氣也沒有重新升騰而起,她周圍的世界仍在那片寂靜之中。
她只能看著林深,期待從對方身上得到某種答案。
而這樣的變化同樣讓林深和田松傑感覺到意外,畢竟他們現在的狀態應該是不會輕易陷入幻覺中的,那麼眼前的這種變化,就好像是頭頂只有一朵面積極小的會下雨的雲,它帶著暴雨一路移動離開了他們所在的範圍。
可是這種事情可能嗎?
就算是在現實世界裡也會出現隔了一條街,一頭下雨,一頭陽光明媚的情況,但範圍不會小到這種程度的。
林深垂眸,水滴順著他的髮梢和睫毛往下滴落,他抿了抿唇,動作頓了一下。
“怎麼了?”邵錦蘭壓低聲音。
她現在只能靠林深的表情和身體變化來判斷周圍的一切,所以只要稍稍有一點異動,就能被她敏銳地捕捉到。
“鹹的。”林深有些遲疑地吐出兩個字,接著又抿了一下嘴唇。
在聽到林深的聲音時,邵錦蘭有那麼一瞬的放鬆,至少這個無聲的世界裡,她似乎還能聽到同伴的聲音。
但緊接著又因為林深的這句話,陷入了短暫的愣怔。
鹹的?什麼東西是鹹的?
這樣的問題在她腦袋裡劃過之後,她看著林深的動作才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也張開嘴,用舌頭舔了一圈自己嘴唇周圍的雨水,猛地睜大了眼睛。
“深哥你也這麼覺得,對吧?”田松傑快步靠了過來,“雨水是鹹的。”
凡是接受過正經教育的人,就算是脫離學堂很久,對於雨水的形成過程也大致是有些概念的。
除非是非常特殊的地區、特殊的情況,地面蒸騰起來的水蒸氣怎麼可能帶著這麼明顯的味道呢?
雖然這不是現實世界,也無法完全遵循真實的自然規律,可是在他們都意識到雨水是鹹的之後,這種突然而至的暴雨,以及過於狹窄的下雨面積,反倒像是有了某種更為合理的解釋了。
“……眼淚?”
邵錦蘭不自覺地吐出這兩個字,卻又無法將這兩個字與那個看不見全貌的龐然大物對上號。
畢竟江小桃在他們面前被壓扁,從屋子裡拖出去那一幕才發生了沒多久。
如果眼淚是與悲傷、委屈這樣的情緒所繫結的話,對方的所有行為在她看來都跟這些情緒完全不符。
而腳下的地面因為剛才的雨水浸透,讓更加濃重的鐵鏽味升騰而起的時候,她更加無法理解了。
哭?
那個巨大的怪物是在哭嗎?
可它有什麼好哭的?
要說想哭,應該是他們這些被困在這裡的人才想哭。
林深心裡的答案跟邵錦蘭是一樣的,在意識到沖刷而下的液體帶著鹹味的瞬間,他腦海裡冒出來的兩個字就是“眼淚”,只不過這種眼淚從何而來,就需要更多的調查和線索了。
於是他沒有多想,趁著“暴雨”壓掉了樹林裡面的白色霧氣,他開始尋找可以繼續前進的方向。
根據剛才的那陣致命的敲鐘聲來判斷,怪物開始行動的位置距離他們所處的地方應該不遠,那麼只要再繼續前進,說不定就能找到什麼。
他拽了拽邵錦蘭的手,輕聲道:“趁現在,我們得繼續往前走。”
邵錦蘭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眯著眼睛努力在黑暗裡辨認方向,但她只能看到腳下的一小方土地。
但等在原地明顯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最終她深吸了一口氣,吸了滿腔的鐵鏽味又使勁吐了出來,才用力點點頭,跟著林深的腳步小心前進。
林深其實也看不清楚多少東西,特別是怪物那兩隻發光的眼睛離開之後,周圍又暗了不少,他只是順著田松傑走的方向往前走。
這個時候,他們之間連線著的那條看不見的鏈子似乎起到目前為止最為巨大的作用。
輕微的鐵鏈搖晃聲像是指引,讓林深能清晰感知到田松傑的位置,以及面朝的方向。
而沒了霧氣的遮掩,又或者是距離越發的近,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肆無忌憚地將他們包裹了起來。
邵錦蘭面色發白,先前被敲鐘聲震得想要嘔吐,本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正常的,現在嗅覺上又要經受如此大的刺激,她感覺壓回胃裡的感覺好像又開始翻湧了上來。
她緊閉嘴巴,牙齒死死地咬合在一起,隨時準備著要是有什麼順著喉嚨衝上來,就立刻把它咽回去。
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雖然能遮擋些許味道,但周圍的氣味著實太濃郁了。
她低著頭依靠林深的手臂引導著前進方向,直到感覺自己被輕輕拽了一下。
抬眼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臉旁邊掃了過去。
邵錦蘭鬼使神差地回頭,對上的是在黑暗之中一個空洞的眼眶,裡面啪嗒掉下來一塊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眼瞳急劇收縮,她猛地朝林深的方向一退,才發現那是掛在低矮枝杈上的半截腐爛屍體。
而再轉過頭,這樣的東西竟然高高低低到處都是,像是被丟棄的破布娃娃,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來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