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知道的,面前這個東西就是門後世界的核心。
儘管它並不像是其他門後的存在那樣擁有極強的攻擊性和能力,更多的力量是從這個銅製嘴巴上得來的。
如果這個傢伙一旦完全溶於黑水之中,就相當於這個門後世界就直接毀掉了。
他忍不住覺得這樣寧願毀掉一個門後世界,主動讓自己失去一隻觸手,當中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而這一切,可能是最開始就設計好的。
如果不是之前經歷的一切讓林深的身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要是還是以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公寓助理的身份剛剛進入這裡的話,他是絕不會選擇什麼都不想,就跟著屍體來到這裡的。
或許會抓緊時間,把那臺執行中的電腦停下,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這樣的話,逃入這間房間的屍體不會出事,儀式不會被打斷,銅製嘴巴同樣也不會被發現,門後世界的一切還可以在下次“獄”字鎖掉之後繼續正常的執行。
但現在,這套行動就變為了另外一種意義。
引誘公寓助理或者是真有膽識的人進入陷阱,然後將一切銷燬在這裡。
畢竟如果林深是背後控制這個世界的存在,面前這個依然擁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懼的東西,顯然也能很快確定它並不是一個完美的支撐門後世界運轉的人選,選擇在這裡銷燬它確實是個正確的決定。
想到這裡,他眨了眨眼睛。
但就如同之前見到遠書的時候,對方曾經對他說過的那樣,這個“鬼神”對於人的理解有時候太過淺顯和死板了。
懼怕確實能很好的控制一個人,讓對方畏手畏腳,不敢言不敢動,按照要求乖乖做事。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內心不渴求解脫,不渴求有人來拉自己一把,幫自己一下。
確實會有人在這樣的精神和壓力控制下,完全變成服從命令的機器,不過很可惜的是,林深覺得眼前這個腫脹的男人明顯不是這樣的。
否則它何必央求林深,何必嘗試著與嚇跑自己的東西對話呢?
真正的機器是不會考慮這些的,也不會因為儀式的失敗驚慌失措,要做的只是與目標同歸於盡就好了。
很明顯,它做不到。
那麼林深就還有機會,從這張嘴巴里面撬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我……你讓我……怎麼信任你……”屍體像是費勁地吞了一口唾沫,“……像……像你這樣的東西……”
“我?”林深揚了揚眉毛。
其實在注意到對方的反應時,他就已經感覺到自己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麼變化,這跟之前強行從顯示器裡脫離出來感覺到的面板剝落有關係,所以面對這樣的話,他並不意外。
只不過他低頭自己看自己的時候,依舊是平時的模樣。
“一……一團像人一樣的黑色煙霧……就……就眼睛在發光……”屍體梗著脖子努力抬起頭,嘗試著與林深對視,“你到底……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深沒有回答,他也不可能回答。
這是施加在他身體上,或者說是靈魂深處的某種禁制。
於是他只是緩緩抬起左手,把捏著手裡的銅製嘴巴舉到了對方的眼前,黑色的汁液滴滴答答地往下來落,灼燒產生的泡沫和呲呲聲一直沒有停止。
只見屍體兩個圓鼓鼓的眼球突出得更加明顯,短小後縮的眼皮費勁地閃動了兩下,臉上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剛說過了,你還想接著喘氣,就得依靠我,”林深立刻收回手,站直身子,“我只是想從你這裡知道些東西,想跟你好好談談,不然我沒必要犯險追到這兒不是嗎?把你的電腦停止了執行,這一切不就結束了嗎?結果你跑到這裡,現在看到的是什麼?”
屍體的雙唇嚅囁了兩下,或許是因為林深平靜的語氣,讓它多了幾分說話的勇氣,“可……可如果不是你……一切順利的話……順利的話……這樣的事情根本……不……”
“如果真的沒有考慮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或者說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存在,”林深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那麼這種儀式失敗之後的變化,有存在的必要嗎?”
這麼一問,對方答不上來了。
“眼前的狀況你也是看見的了,門已經徹底消失,你跟我一起被困在這個狹小的地方,”林深用腳滑動了一下水面,“水位上升一刻也沒有停止過,那麼說明這個地方在最初的時候,就已經設想好今天了,你以為你只要虔誠供奉,它就會回應你,給你想要的,但說不定其實從最開始,你就只是一個誘餌呢?隨時隨地都可以丟棄,一絲猶豫都沒有……”
說到這裡,林深微微垂下眼眸,觀察著屍體在黑水中逐漸溶解的身體。
鬆散的面板和肌肉逐漸剝離,血管與筋腱也隨水飄散的無影無蹤,露出了藏在最裡面的白骨。
而白骨也並沒有那般堅挺,悄然化作粉末,尋不到一丁點蹤跡。
“同樣你也看到了,我是有辦法的,”林深提高音量,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在水沒過我之前,我可以把這東西徹底破壞,一切消失之後我就能沿著原路離開,可你就不行了。”
林深這句話當然是胡謅的,他不知道銅製嘴巴會不會真的被自己破壞,這種灼燒能持續到什麼時候,當然也不可能知道這件事要是真做成了,能不能往原路離開。
如果銅製嘴巴的消失,跟眼前正在發生的異狀是兩件事的話,他也沒底氣保證自己能順利出去。
但騙還是得試著騙一下的。
畢竟眼前這個男人,明顯也不知道儀式失敗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那麼只要說得夠篤定,它也就不得不去相信了。
“……什……什麼意思?!”
很明顯,到了此刻,它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消失。
或許是因為身軀過於龐大,腫脹的部分遮擋住了它視野,讓它沒有辦法觀察到在痛感的情況下,身體已經溶解了不少。
林深輕輕抬起一條腿,晃了兩下,“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少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