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和杜靖恩兩人將袁時文重新抬回到了床上,眼前這個學生模樣的人依舊在呼呼大睡。
然而林深盯著他那張平靜的臉,內心卻充滿了糾葛。
他清楚看到黑色的煙霧是順著袁時文的口鼻鑽到身體裡去了,而不是像另一個針對杜靖恩的黑影那樣突然消散。
那麼他此刻的平靜,或許只是一種表象,又或許是那個紅紙包裡的東西發揮效果的時限到了,所以才暫時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剛才人一個接一個落地的聲音,嘭嘭地響著,讓林深錯以為此刻還有人在不斷往下掉。
他下意識地轉頭往陽臺的方向看了一眼,確認窗外再沒有什麼東西忽然閃過,才終於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杜靖恩的表情則是顯得有些茫然,在突然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去忙去關注之後,他又開始無意識地打量自己的雙腳,接著摸摸後脖頸,往四周看著像是要尋找什麼東西。
林深當然知道他在找什麼,可是他不能說,也沒辦法說。
他只能坐回到自己的床鋪邊上,把藏在袖子裡的那個灼燒過的紅紙包暫時塞到枕頭底下藏起來。
“這算是……結束了嗎?”
杜靖恩在觀察無果之後,才轉過頭去看林深。
他一邊說,一邊活動著自己的腳踝,確認了沒有太明顯的異樣之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林深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剛才掉下去那麼些人,估計就是床底下的東西發揮了作用,但是這一個被我們硬生生拽回來了,除非還有明晚,不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為什麼會說,除非還有明晚?”
也許是顧忌於自己腳踝上冒出來的那些青紫色的印記,杜靖恩沒有再跟林深並排坐在一起,而是坐到了旁邊之前田松傑休息的那張只有空空床板的床上。
他有意無意地用手觸碰著那些令人在意的淤青和痕跡,又努力表現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林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正好盯著杜靖恩坐的那張床。
他只是感覺時間的經過確實太怪了,以田松傑的情況和能力,不太可能去了整整一天然後到了半夜還沒有回來。
這所學校外面的空間在他想來大不到哪裡去,畢竟還是門後世界,空間是一定會有限制的。
更何況,如果田松傑真的走到了邊緣,以他之前對圖書館外黑暗的忌憚,是絕不可能冒險往裡面衝的。
那是一個林深強行出去,都會被刮傷的地方,他相信田松傑不會隨便冒這樣的險。
那麼不管有什麼樣的發現,是大是小,一整天都過去了也早就應該回來了。
現在唯一可以解釋這種去而不返的,就是之前他們討論過的,感覺這所學校裡的時間相較於現實是不對勁的。
它可能真的在某些無關緊要的地方進行了大家感受不到的快進,又以某種林深沒有摸透的方式往眾人的腦海中塞進了模糊的記憶,讓他們以為在這裡又是過了一天。
或許從昨天在體育館睜開眼睛,到現在此刻與杜靖恩坐在漆黑的宿舍裡,其實並沒有過去多長時間。
而田松傑那邊也同樣,因為某些原因其實沒有經過那麼長的時間,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林深在這個時候才緩緩地開了口,“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之前我們聊起時間這件事情的時候,不是提過一個猜測嗎?或許這種我們都感覺得到的,時間在突然之間的快速消失,有可能跟這些‘惡作劇’的限制有關係,第一天的時候像是某種嘗試,針對的是個人,死亡人數也很少,到第二天一早就在上課的路上安排了一輛半掛大卡車……”
杜靖恩聽到這裡,眉頭已經完全蹙了起來。
他把雙腿往床板上一縮,雙手緊緊抱住,然後將下巴搭在自己的膝蓋上,“那如果按照你的這麼推測方向去向,等到天一亮——”
只見他眨了眨眼睛,忽地轉頭看向林深。
而林深也用點頭回應他,“說不定等到天一亮,還有更大的東西在等著我們,也許不是對方不想要花上更多的時間,一點點折磨,一點點掃清我們所有人,而是某種限制讓它必須在特定的時間裡去做這些事,那麼這就跟我之前說的對應上了。”
“熬過這段時間,”杜靖恩的說話聲有些低沉,“然後逃過致命的惡作劇,就能等到出去的門開啟……”
他在片刻思索之後,小幅度地點了點腦袋,“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它這種驟然間規模放大的殺人行為,在第三天會變得更大,好像也不是說不過去了,可是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憑運氣的事情反而是最糟糕的事情。”
“但也不能放棄,不是嗎?”林深回話道。
他沒有辦法用更切實的東西去安慰和鼓勵杜靖恩,再加上田松傑還沒有回來,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所以連他都拿不準,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是不是有辦法將眼前人保護得周全。
但是擁有希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人的意志只要足夠強大,有時候就能在困境中讓自身以及彼此支撐得更久,如果一切還沒開始就放棄了,就算林深有通天的力量,有些事情也是很難改變的。
紀堯和王泰寧看上去是極其信任杜靖恩的。
雖然林深不知道在與他們碰面之前發生了什麼,讓彼此之間產生出這樣的聯絡,但只要保證了杜靖恩的想法和方向,就能最大程度控制另外兩個人的行動不跑偏。
“那當然,”杜靖恩看著林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和了不少,“這些鬼地方想方設法要讓我們死,就絕對不能如它們的願,除非真的到了走投無路那一天,往前一步就是無盡深淵,不對……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面前就是深淵,那我應該也會把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完,撐到最後一秒再被推進去,否則我可能順著崖壁頭破血流也會重新爬上來。”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深感覺杜靖恩的眼睛像是在夜色裡熠熠生輝。
那不是他的自我安慰,也不是什麼漂亮話,眼中透露出的堅定證明著他一定會這麼做。
這讓林深的心底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感覺從內心深處蹦出來的情緒似乎不太像是屬於自己,於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眼前閃過一瞬的畫面,是白瓷女人坐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彎著嘴角看著深淵在笑。
然而等林深試圖去看清楚時,視線中的畫面又回到了熄燈的宿舍裡,對上杜靖恩注視的目光。